“是么。”唐乙己淡淡地说,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
我用力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他一定是生气了,接下来绝对会说出难听一百倍的话来回击我,说不定会就此绝交,让我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我太了解唐乙己了,他一定会这么说的。
“那我就放心了。”
我惊讶地抬起头,对上的却是他含笑的眼睛。
不是讥讽的笑,不是生气的笑,不是冷漠的笑,是他眼里从来没有的,如初雪后的阳光一般的,和煦温柔的笑意。
“看来你一定找到了很好的住处,过的也不错。”
我怔怔地看着他脸上我所不熟悉的温柔,心却越来越痛。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说……
为什么要对我笑……
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这样一来……反而让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啊……
“是啊,我过得可好了!”我用特别大的声音说,好庆幸雨在这一瞬间下得好大,挡住了我夺眶而出的泪水,“我住在好大的房子里,姑姑全家都对我很好。没有人让我做家务,我也不用睡行军床。你知道么,我现在的床又大又软,姑姑做的饭又好吃……”
可是……可是……
我好想回去。
好想回到你身边……
“听上去不错嘛,”唐乙己笑了笑,把伞递给我,“那你快回去吧,伞借给你,下次和行李箱一起还我。”
“哦。”我落寞地从他手中接过伞,转身走进了雨中。然而还没走出多远,忽然听见他在身后叫我的名字。
我惊喜地回头,以为他要开口留我,而他的表情却十分犹豫:“希望是我多虑了,但你这人一向没什么防人之心,所以我必须提醒你——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就算亲人也一样。你要小心一点,不要吃亏了。”
原来他想说的只有这个。一瞬间我心里升起巨大的失落,以及连自己都不懂的愤怒,下一秒狠狠把伞扔向他:
“是啊,我就是个没有防人之心的傻子!但至少比某个没有感情,只会提防和利用别人的混蛋强多了!”
黑色的伞落在地面的水坑里,肮脏的泥水飞溅到我脸上,我用力抹了一把脸,却把自己弄得更加狼狈:“我告诉你唐乙己!我姑姑再不好也是我的亲人,他们至少不会支使我做这做那,更不会把我当成利用的工具,就算我真的吃了亏,也是我自己愿意的!”
我像个疯子一样冲他吼了一通,转身跑进了大雨里。
我之所以这么愤怒,不是唐乙己说错了什么,恰恰因为他说的是对的。所以我才无法面对,不顾一切地逃走了。
而我更加无法面对的事实是……我后悔了。
离开唐乙己的这段日子,我每一分钟都在后悔,越来越后悔,只是不肯承认。可是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就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我不断地埋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那么轻率地说出离开的话,就算要帮薛崎,也一定有更好的办法。我失去的不只是一位老师,一个住处,也许还有自己的未来。
我像个预言家一样确定,没有唐乙己,我是不可能继续往前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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