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八日,御驾尚未回京,然一日之间,废太子的消息如惊雷霹雳般,传遍了整个京城。
闭府在家守孝的胤禛、宜修夫妻俩,震惊中透着不易察觉的欣喜,短暂的欣喜过后,是无尽的后怕与惶恐。
二哥太子曾被皇阿玛捧在手心三十余年,一朝落败,皇子们无不庆幸镇压他们头上的大山没了,可一山更比一山高,没了二哥太子这座山,还有另一座巍峨的崇山峻岭——皇阿玛,比太子更难对付。
特别是废了太子后的康熙,那还是皇阿玛吗?只怕没了“阿玛”,只剩下“皇”了。
废太子,对于宜修夫妻而言来说早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故而夫妻俩刚得知消息时,震惊之外面露凄凄,但反应过来,二人无不长舒一口气:费扬古死的真是时候,他不死,胤禛还在草原,少不得给太子求情,虽说震怒过后的康熙不会怪罪胤禛,但正处于震怒、哀伤之中的康熙一定会迁怒太子身边的人,胤禛这个“好弟弟”,也逃不过惩处。
好在,胤禛和胤祥都回来了,宜修觉得,局势于她是有利的,至少十四的谋算,已经不足为惧了。
唯一令宜修放不下的就是太子妃和大福晋,东宫失势,就宫人捧高踩低的做派,少不得怠慢太子妃和明曦;
太子倒了,被康熙抬起来和太子争斗的老大胤褆也就失去了作用,顶多到十月,胤褆也会步太子的后尘,但太子还能迎来二立,胤褆却再也没能踏出直郡王府……本就病弱的大嫂,能挣得住吗?
意识到这一点,夜里宜修和胤禛抵足而眠时,宜修心里凄凄,翻来覆去睡不着。
胤禛也心系二哥,睁着眼望着头顶红木床架,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感受身边人的转辗反侧,叹气道:“宜修,你有话就说。”
“爷,二哥出事,咱们什么都做不了,但二嫂和明曦在咸安宫,咱们总要做点什么。我虽给乌拉那拉氏在宫里的人手传了信,暗中照拂二嫂,也请贵妃娘娘帮衬一把,可……”可世态炎凉,太子失势是定局,太子妃如何能在宫中安稳!
胤禛正因自己从草原“临阵脱逃”对太二哥心怀愧疚,一听这话,愧疚立马找到了宣泄口,当即表态:“宫人那一个不是趋炎附势之辈!咸安宫那儿,你别管,爷会去敲打内务府的。”二哥他能做的有限,但用手里的人脉照顾下二嫂母女,他还是能做到的,而且他也愿意去做,那毕竟是少时庇佑过他的二哥!
即便二哥不再是太子,也还是自己的二哥,不是么?如今胤禛一闭眼,就想起二哥说的“四弟,二哥好累啊!你帮帮二哥吧,万钧江山我担不起,皇阿玛的掌控,我也受够了”。
他至今仍记得,二哥说这话时眼神里的期盼与疲惫,活在皇阿玛眼皮子底下三十余年,二哥该有多累啊!!
“那……大嫂那儿,咱们该怎么办?”宜修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纵使不少人都知道老大是太子的磨刀石,二人命运捆绑在了一起,可宜修在胤禛心中不再“知情人”之列,此话一出,必定迎来无休止的忌惮,然而……一想到布尔和、梧云珠会成为阿玛失势、额娘亡故的可怜孩子,宜修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想要替大嫂谋算一番。
“大哥如今正得意着呢,大嫂轮不到你我操心。”胤禛翻过身,背对着宜修,语气冰冷中带着埋怨、迁怒,为二哥,也为他自己。
他也是嫡子,哪怕是记名的,也是嫡子,可对上大哥这个长子,依旧毫无招架之力。二哥一落幕,大哥倒是起来了,当真是……郁闷至极!!
“爷,有件事儿,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宜修故作为难地闪烁其词。
胤禛来了兴致,正等下文呢,宜修却静默无声……心里跟有爪子挠一样,你倒是说啊,爷又不是不听?!!
“爷,这事儿……”宜修故意迟疑。
胤禛眨了眨眼,“有什么不能说的?”
宜修依旧不语,直到胤禛急了,又催促了几次,才松了口,缓缓叹了一口气,“大嫂忧心儿女将来,曾、曾和二嫂一样,问我觉得孩子们如何?当时我没反应过来,现在想想……”
胤禛不可置信地接话,“是托孤?”
宜修点头,又忽然意味深长道,“可叹,八弟是惠妃的养子,纵使大嫂更亲近我,但惠妃娘娘只怕更重八弟,若真有一日大哥落败……八弟接过大哥的人手,只怕……”
胤禛想到这一点,惊出了一身冷汗,八弟本来就不弱,若大哥落败,惠妃为了大哥这一脉的将来,肯定转头支持养子老八,一旦老八拿到了大哥的人手……定是如虎添翼!!
大哥败……是必然的,刀都没了,磨刀石能有啥好下场?
皇阿玛最擅制衡之术,之前是大哥和二哥斗,二哥如今废了,大哥落败那就是早晚的事儿。
本来,对于大哥落败,胤禛报以冷眼旁观的态度,毕竟他又捞不到好,可现在……他和大哥关系平平没错,但他福晋和大哥福晋关系好啊!
惠妃会在亲子落败后拥立养子,大福晋呢?比起八弟妹更亲宜修,这不就有运作的空间吗?
“宜修,你是想……”
“昨儿梧云珠和布尔和通信,布尔和在信说,她有身孕了。”
“什么?”胤禛愣在了原地。
“大嫂身体不好,惠妃娘娘又不在京,妾身正在戴孝不好去赵家,您……”
“爷明天带弘晖去,一定给侄女撑腰!”胤禛一把拥住宜修半晌,方才叹息道:“知我者,宜修也。”
宜修反握住胤禛的手,定定道:“论迹不论心,只要爷尽了心力,大嫂是个明白人!。”
以利诱之,总好过无动于衷。
只要胤禛愿意在老大胤褆落败时出手照拂大嫂及侄女们,那大嫂就能轻松些,至少那些想要落井下石的官员,不敢轻易攻讦大嫂娘家……这样就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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