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从水桥上望过去,只见陆三郎脸色苍白地站在矮亭前,肩膀处两支羽箭贯穿,血流了满手,高大修长的身子颤颤巍巍地站着,似乎随时能摔到湖里去。
她急忙迎上去,慌张失措地扶住郎君:“三郎这是怎么了?您不是在屋里么?如何受了这么重的伤?”
陆平笙借着婢女的支力,勉强得了几分喘息,低声吩咐道:“去请黎韧来替我拔箭。记住,不要惊动他人。”
锦衣连连颔首,搀着陆平笙走过矮亭,入了湖心的小楼。
仅歇片刻,她便一路小跑着从水桥行至岸边,往西边的客堂奔去。
陆平笙靠在小榻茶几边,伤口涌出来的血瞬间沾湿了背后的软枕,失血过多后的眩晕感令他逐渐昏沉。
等了许久,锦衣才带着黎韧前来。
掀开珠帘的是一位穿着朴素风雅,书生模样、相貌平常的男郎,一见陆三郎如此,压着嗓音惊呼道:“你怎么去了趟刑部受了这么重的伤?难道那是个陷阱?”
陆平笙清醒了些,抬起沉重的眼皮朝他看去一眼,声音嘶哑道:“是。”
黎韧疾步上前,打开身上背着的檀木药箱,做了一番准备工作,便开始替三郎拔箭。
陆平笙忍着磨骨割肉的痛,牙关咬得极紧,额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密汗。黎韧绷着神经,小心翼翼地将羽箭一点一点的从伤口里拔出,血肉模糊之处顿时喷出大量的猩红。
他抽出布袋里放置的小刀,用湿布擦拭干净,放置灯上烤了烤,便开始为其清理伤口。两回过后,锦衣端来的铜盆热水已变得血红。
冷酒抹过伤处,陆平笙额间青筋暴起,面色从苍白变得涨红,身躯抽搐了一下,痛得几乎晕过去,久而久之便觉得麻木。
案上的热茶散去了水汽。
黎韧擦去鼻尖流下来的汗,放下了手中的细针,重重地叹了口气:“还好处理得及时,应当不会起脓了。伤口也已缝合完毕,再敷用金疮药,应该便无性命之碍了。这几日你都不要出门了,好生休养。”
陆平笙躺在榻上不说话。
黎韧念叨着:“你这次也是,怎么不打探清楚再行事?”
陆平笙虚弱道:“我只是没想到,秦娥当真敢拿她父亲作饵引我上钩。我总觉得今夜之计并非她与齐玥想出来的。”
黎韧:“不管是谁想出来的,反正是诓了你一次。你说你!怎么就急着亲自动手?以往你可是最稳得住的。”
陆平笙再次沉默。
黎韧长叹一声,替他捻好被褥,无奈道:“不用说,又是你父亲训了你?否则以你的性子,不会这么冲动。”
陆平笙嘴角挂着苦笑:“也是我自己乱了分寸。自苏郢奉旨返京后,我的谋划便频频出错,先是失了迎娶公主的机会,现在又将秦家的事情办砸了。一时气恼,便中了他们的计。”
黎韧道:“现在怎么办?看你受的伤,定是在刑部遭到了围攻。他们既然没抓住你,必定会通知禁军与巡防营搜城。即便是陆宅,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
陆平笙却不以为意:“不碍事。父亲得知外面的消息,难道还会放过责打我的机会么?若身上都是鞭伤与棍伤,便自然能蒙混过关。”
他说得极为轻巧,仿佛家法杖责只是一件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小事,而他所受的箭伤于他而言也不甚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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