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关注,何况如此大规模的“换防”。在他还是个皇子的时候,他悄悄渗透进金吾卫系统,还能借着侥幸瞒过着眼于高层势力的兄弟们。可他如今的对手宗祠党,无论是背景、经验、还是临危变化的决策能力,都远非年轻的皇子们所能比的。事实上武帝白清羽终其一生都未取得宗祠党的信任,北离二年的时候,这些老臣们即便睡觉,都睁开一只眼审视着这位新皇帝的作为,并且随时准备采取对策。
“换防”制度开始,朝野巨震,宗祠党无比清楚的感觉到皇帝要从他们手中夺取军事掌控权,代之以年轻的金吾卫军官。宗祠党的重臣们和长老们都不喜欢这些年轻作乱的金吾卫,他们曾在太清宫的雨夜里撕碎了宗祠党为大胤未来描绘的蓝图。宗祠党中,无论是支持朱王的、支持锦王的、还是支持青王的,都未曾在自己的蓝图里给白清羽留下位置。而年轻人们让老人家吃惊了,丢了颜面。他们很不喜欢金吾卫这样一股势力。军权是一切权力的基础,宗祠党的老狐狸们尽管不曾上阵打仗,却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个亘古真理。而白清羽指挥着讨厌得像是老鼠样的年轻人在啃咬他们的基础。
更糟糕的是,白清羽还要用钱。
修文五十七年的平静给皇室积累了不少钱。尽管他们还要不断的应付北蛮的敲诈,可截止白清羽登基的时候,皇室财库账面上有着五千七百万金铢的巨额财富。事实证明白清羽虽然靠着市舶司的黑金起家,但是并没有过人的经济才能,他完全算不清账目,也没想过自己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巨额财产该如何使用才能挥最大的效力。他先想到的就是“强兵”二字,所以急急忙忙的从库里拨调金钱装备金吾卫和羽林天军,开展大规模的练兵。白清羽好备战,而备战无疑是最耗钱的爱好之一,臣子们看着财库的钱哗哗的流淌出去。有记录表明,仅仅在北离二年一年中,帝都就从宛州和越州购入了一百二十万斤精铁和其他适于打造武器的精炼金属,这些金属可以武装大约五万名重装甲士和战马!而皇室当时的常备兵还没有这么多。
皇室重臣的神经一再地绷紧,连带着诸侯国主们。新任皇帝并非什么善主,他们再次确认了这一点,当他们看见锦王的尸体时,他们曾经警惕过,此时白清羽的妄动再次说明了宗祠党对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子抱有怀疑是正确的。对白清羽不利的传闻从登基开始就在帝都悄悄地蔓延着
新皇帝想北征!
“北征”这两个字在那时的东陆朝野是个禁区。北蛮表现出来的强大游骑作战能力和牧民们在长期的放牧中培养成的马术技巧都被认为是东陆武士所不能企及的。经过太久的承平之世,东陆武士们习惯了养尊处优,完全不能理解那些穿得破破烂烂的北蛮牧民如何能够活着穿越宽阔的天拓海峡,又如何能靠着马nai经过漫长的跋涉,最后以野蒿杆临时制作的粗糙羽箭shè穿他们的心脏。在东陆武士们的眼里,北蛮不再是人类,不是可以击溃的敌人,而是噩梦般的心理y影。出于某种后人难以理解的原因,仁帝也非常不喜欢听人提起武力强国北征蛮族等事。心情好的时候,他会赐醇酒给慷慨提议北征的臣子,当庭让他喝醉,心情不好的时候,直接就喊乱棍打出。而对于世家大族的大臣们而言,北征更是难以想象的一件功业。理智的大臣们清楚的认识到以当时大胤的国力,穿过莽莽草原进击北蛮等于把整个国家的国运赌在一场无用的胜利上,即便他们试图北征,即便他们能够击败北蛮强悍的游骑兵,他们也需要随时准备好应付背后的诸侯集团作乱。这样的政治环境下,北征等于走在钢丝上去挑战一个全副武装的对手。而且世家大族的掌权者们也抱有一个私心,如果真的要北征,那么当其冲的必然是他们的子弟。要这些世家出身的贵族武士领兵去对抗恶鬼一样的北蛮,胜算本身就很小,而如果他们战败,更会面临处罚,甚至即便他们战胜,也会在战场上损失大量的家族精锐,这时候家族势力必然一落千丈。
所以,北征是万万不能的,让北方的淳国陷入蛮蝗的骚扰并不算什么,每年供给金钱、把平民少女冒充公主嫁过去和亲也都不算什么,但是要把家族和国家的前途押上战争的赌台,宗祠党想都不敢想。
但是白清羽确实要北征,他是个算术从来都很不好的皇帝,算不太明白自己的国力,此时并未意识到北征将耗去他整个国家的力量和他个人的一生。而不幸的是,他的辅佐者公山虚是个绝世的赌徒,本就愿意为了不大的可能去冒天大的危险,只要胜利的成果足够诱人。
宗祠党的大臣们开始使用一些非常的手段,他们暗地里向北蛮的使节们告密,表示他们的新皇帝是个心xg不太成熟的孩子,对友好的北蛮盟邦怀有强烈的敌意,甚至有北征的打算。按道理说这些消息已经太过耸动,足以让悍勇冲动的蛮族使节跳起来去找新皇帝玩命,白清羽立刻会感到友好盟邦的巨大压力,从而放其他天真可笑的战争梦想。不过出乎宗祠党的意料,这样的事情并未生,白清羽和北蛮的关系在他即位初期好得如同兄弟。
白清羽只有一个绝招给钱。他即位的初期就把每年对蛮族的供奉提高了两成,又在漆、麻、丝、器皿、铁器这些传统供奉品之外增添了手工艺品、熏香、菸果、珍食以及饰这类的奢侈品。在蛮荒的北陆,吃羔喝nai已经是贵族的享受,这些精巧绝1un的奢侈品以前是北蛮贵族想也不敢想的,现在白清羽把这种享受双手奉送到他们面前,北蛮贵族根本无法拒绝,他们穿着晋北出产的华贵丝绸,抽着产于淳国的优质菸果,手把宛州良工制作的玉石扳指。一瞬间白清羽变成了世界上最可爱的人,每个蛮族使节都喜欢这个恭谨又健谈的新皇帝,新皇帝不像老皇帝那样迂腐,他很爽快,对蛮族人的胃口,而且从来不嫌弃北蛮的字不好,反而非常有兴趣了解北蛮的风土人情。
白清羽当然乐于了解,他此时对战争还是个门外汉,至少也还知道知己知彼的道理。
所以北蛮几乎从未相信过宗祠党的煽动,心xg简单直接的蛮族使者们认定这是东陆帝朝皇帝和臣子之间的矛盾,不该他们cha手。最后形成了一个很有趣的局面,东陆的大臣们不断用各种方式提醒北陆蛮族的贵族使节们,说新皇帝可能意图北征,会对你们不利,你们要千万小心。而蛮族使节们非常满意新皇帝的驯服,又把大臣非议他的消息悄悄告知他。
对白清羽不利的消息还在不断的传来,楚道石忽然死了。
楚道石的死令皇室大臣中隐隐出现了骚动。这个岁正之神的使者离开了白清羽,是否意味着神已经遗弃了此人?白清羽即位的两位支持者已经二去其一,仅剩下受命长老白纯澹,而白纯澹是白氏宗族中行为一直相当低调的一人,外界均认为他无力左右白氏宗族的长老们,更多的时候只是一个斡旋于皇帝和宗祠党之间的滥好人。
北离二年二月,此时新帝白清羽已经渐渐失去了宗祠党信任,可这个年轻人再次做出了令世家大族不安的事,他重新开启了“辟除”制度。这个制度指任何在王域范围内拥有一定产业的人都可以向当地官员推荐自己家族力所公认的优秀人材,当地官员查考人材的实际能力,决定是否要上报给皇帝裁决。这是在世家荐举和从军之外,普通人家的子弟仅有的出仕机会。
“辟除”制度在白胤立国初期曾经有很长时间的应用,那时候世家大族的体系尚未成形,帝朝使用这个制度从有产的臣民中选择贤才。这个制度对于产业有限制,并非纯粹的对无产贫民的歧视,而是在当时确实只有有产业的人才能对子孙以良好教育。但是后期随着世家大族格局的渐渐完整,“辟除”制度已经很久不再启用,人材选拔基本局限在世家大族内部。
其实白清羽复兴“辟除”的目的倒是极为单纯的,他无法面对一个满殿老臣的政府,这些老人几乎清一色的大贵族出身,要么年老昏聩要么老jian巨猾,如果论起政治手段,即使白清羽的“狮牙会”班底全员上阵,也难胜得其中随便一个。而任何一个出仕皇家的新人,他背后的势力必然是庞大的宗祠党势力的某个分支,皇帝想轻易把人笼络到自己的战旗下很不容易。白清羽并非一个老谋深算的人,他的想法很简单,没有文官我就招,贵族世家不把有用的人材推荐给我,我就自己去找。
原本要应付这样的征召,各级官员大可以应付一下,推荐零星的几个人材,表示民间其实已经没有人材遗漏,天下的骐骥都在皇帝的马厩里,天下的人材都在皇帝的朝堂中。这样皇帝开心官员省力,以往几次开启“辟除”也都是这样结束的。不过白清羽这次“辟除”中有一个霸道且极不合理的要求,他在上朝议事的时候问大臣们,什么才是贤才的标准,百中取一么?楚道石去世之后,谢刚羽此时就任三公中的“太保”,地位大约等于内阁辅,当其冲的要站出来回答,以谢太保从政之久经验之丰,也当场被问住了。老成持重的谢刚羽大概也是经过缜密的思索,给出了回答说,所谓贤才是众人中出类拔萃的人,要对国家有用的人,不能是“百人之领”,而该是“千人之领”,所以一千个人里面的最优秀者才能被称为人材。按说谢刚羽虽然不是军人,但是这个回答也很可靠了,战场上率领一个百人队的只是中层军官,而能够统帅一个千人队进退自如的则可能称为统帅千军万马的将才。这个回答被白清羽大肆推崇,所以他下令说按照户口来算,王域各郡往上报人材,一千人里面报一个,余数可以省略。那么一郡若有三万五千六百人,便要上报三十五个人材给皇帝审阅。谢刚羽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话被这样断章取义的曲解了,而各级官员也苦于这个硬xg命令,不得不拼命的在民间寻觅“人材”。最后连善养马的、善治木的、善鞣革的,都作为“人材”上报,如果有一技之长的人家里没有产业,当地的官员就把自家的产业冒充“人材”家里的产业上报,以确保自己能够凑足数额。所以最后“是否有产”这个问题在白清羽那里完全不再是限制了。
很难说白清羽对这个结果是否满意,本意上他大概是要寻找一些文官以弥补他在文官政治上的缺陷,不过最后他召集到大量工匠和一些拥有特殊技艺的人。这些人对于他梦想中的北征无疑是有用的,可他的文官政治还是一样的薄弱。
但是,这个“单纯”的政策却已经动摇了世家大族赖以掌权数百年的基础。世家大族出身的大臣们现这些出身卑贱的泥腿子们可能登堂入室和他们同殿为臣了,而这些泥腿子背后的支持者是世家大族名义上的最高领袖皇帝。
这些还不是白清羽做过的最离谱的事。最糟糕最糟糕的是,他还得罪了自家的宗祠。按照道理说,他是皇帝,也是这一代的白氏家主,白氏宗祠是他所辖。但是此人在家族中出身卑微,在登位之前,实在太不出众,在白氏宗祠中没有建立任何威信,还有一些恶名。加上他的弑兄履历,是很难讨好宗祠中的长老的,诸位长老中只有受命长老白纯澹对他还算温和,其他人对于白徵明选择了这样一个继承人都抱以很大的怀疑和不满。偏偏白清羽也不是一个谨慎守礼的人,对于宗祠的长老们说不上,他曾有一次私下抱怨说白氏在帝都的主家尽是一帮昏聩怯懦的老家伙,尸位素餐,还不如让出主家的位置给楚卫国的白氏分家。白清羽本人确实是喜欢楚卫国的白氏分家的,那个时期的楚卫国的白氏分家人材辈出,拥有相当数量的兵武精锐,年轻人在宗祠中占有不少席位,而且都有强烈的进取心。
无论是宗祠党的诸位幕后掌权者还是白氏宗祠的长老们都不得不面对现实,在他们的贵族阶层里面,出现了一个叛徒,而这个叛徒是皇帝。
必须有人站到前台去和无法无天的皇帝较量一下输赢了,宗祠党需要立刻巩固他们的权力。这个共识很快在各个大家族的宗祠中达成,各种消息通过看不见的渠道流转于各大家族的长老们之间,腐朽的宗祠党权力机构在危机到来的时候重新振作,巨大的权力机器恢复了高运转,时间不容宗祠党观望了,皇帝的所作所为已经把东陆数百年来的权力执掌者们逼到了一个必须决断的地步,要么他们出让权力,要么他们把皇帝推下宝座。
那么,谁是可能的皇帝继任者?
宗祠瞩目的人是白清羽的哥哥,青王白礼之。
楚道石之死
卜筮监长史楚道石,此人除了确认白清羽确实持有父亲亲笔起草的即位诏书外,貌似对白清羽的执政没有提供过任何支持。他依旧不上朝,在自己的小官邸里蜗居,整天对着那个犯事的属下公山虚静坐。公山虚抄写星相宗卷,楚道石打盹。他的后半生一直在打盹,卜筮监的记录清楚的说明他“终日阖目,状若深思,近则闻鼾声不绝”。
原本这个看似昏聩的老人不该成为宗祠党的心病,但楚道石在夺嗣事件中的举动让世家大族的长老们不得不忌惮这个人。而且,楚道石拥有“岁正之瞳”。这个无人可以解释的力量令楚道石被看作噩运的预言者,触怒了他,或者会遭到命运的反噬。而楚道石是个“帝党”。
这个号称“修文五十七年间最强的秘道家”的老人在帝都朝野,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他是岁正之神在人间的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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