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余生听见无字石碑,心中暗自一惊,昔日他在逆流时光时,在洗心村之外的蛮荒世界看见天地道树,更看见天地大碑,这天地大墓之地,原本就是与蛮荒世界连接在一起的,只是当年他停留的时间过于短暂,无法离开洗心村太远的地方,这其中或许有什么关联。
“三师兄,我愿意前往一探。”
“你跟我来。”
公子车对于顾余生如此果决地下定决心并未感觉到意外,作为小夫子的传承人,他对小师弟的人品毫不怀疑,只是他这一生,见过太多年轻人,其中不乏级天才,大世闪耀的修行者,如顾余生这般果决之人也有,但他刚才刻意提及机缘二字,也是对顾余生心性的考验,如今顾余生答应,并未表现出对机缘的狂热追求,心中暗自赞赏敬佩而已,他亦年轻过,在小师弟这般年纪时,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性。
【夫子让我在这里磨砺百年,静静等待,或许是命运的安排,只为小师弟的到来,是他的话,说不定能成】
公子车心里默默想着,取出两盏灯笼,将灯笼里面的蜡烛点燃,又点燃两炷香分给一炷顾余生。
“小师弟,跟在我身后,不要离我太远。”
公子车高大的身影微微佝着,似刻意地保持着某种谦卑恭敬。
顾余生跟在三师兄的身后,他观前路时,也在看手上的灯笼,灯笼上的符文,与青萍山镇妖塔和灵阁那些神秘的灯笼符文有几分相似,但三师兄给的灯盏,符文更加神圣完整一些,他提灯向前,在黄黄的光影照耀下,灵魂格外平静,而在光照之外,有一种阴森邪恶的力量密布,他虽然无法以眼睛和心神捕捉到,却能够清晰的感知到。
月下幽静的深林,两盏夤黄的灯在林间缓缓前行,古树参天厚厚落叶堆积,古老的青石板出沙沙的声音,青石板的两旁,一间间木屋村舍在森林中若隐若现,旧时的篱笆和石墙清晰可见,曲曲折折的羊肠小道本是最温馨的归家之路,如今落叶覆盖,青苔遍地,岁月的流觞无过于前有人住,后无子嗣奉承香火。
家族式的香火血脉相依,又何尝不是一种人间质朴的精神寄托呢。
山林遗地向着深谷,青山双肩护,一条涓涓溪水从古村遗迹流过,时间落痕,流水无情,借助微弱的光,顾余生在一间竹林绕石屋之畔看见了一排凋零落叶的桃树,那满地的秋桃落在地上无人问津。
顾余生不由地驻足,他的思绪泛起波澜。
公子车似乎懂少年的心思,他微微拐了个道,来到那几棵桃树前,伸手从桃树上摘一个递给顾余生,又顺手从地上捡起一个,在袖口上擦了擦,轻轻咬了一口,和顾余生一起品尝秋桃的味道:“说来好笑,当年我追随夫子时,也如你这般年龄,在那之后的数十年间,在夫子的余荫下过着一段不食人间烟火的岁月,后来的人生之中,也忙于修炼,对俗世之事并不太懂,百年前我入此方秘境,受法则所限,不避五谷,常常饥肠辘辘,幸得这些桃树,芭蕉,野梨填饱肚子,每逢春日是我最难熬的日子,田间野菜也是人间美味,小师弟,这桃的味道可还甜?”
“嗯。”
顾余生慢慢品味秋桃的味道,其实这秋桃有些酸,可他的心境如昨日旧时光,他怀念的不是手中的秋桃,而是每年春季桃花盛开的时节,顾余生尝了桃子,把果核藏在袖内,他想等以后日子安定下来,在故乡添种一些桃树,让春天的桃花开得更好看一些。
“看来小师弟也是有故事的人。”公子车调侃一笑,继续向前,他以手为引,指了指丛林茂密之处,“那里尚有一户人家,以山洞为房骨,堆砌石头只露一个窗,每年隆冬时节,在里面烧一炉火,泡一壶茶,倚靠在窗口观窗外雪花飞扬,再读一卷书,是我最惬意的时光。”
顾余生光听就觉得是一种享受,忍不住道:“故人房主必是懂得享受之人。”
“是啊,这本是人间最好的理想乡。”
公子车莫名叹息一声,接下来格外的沉默,他带着顾余生经过那一间建在悬崖山洞的房子,翻过山埂,前方的峡谷骤然变窄了许多,两山摧来,一种莫名沉压的感觉在心间涌现,夜鸦啼叫,出悲鸣的声音。
顾余生提着的灯盏,无风微微晃动。
前方一片旷野之处,石条堆砌,青山草木隐隐之中,竟是一座座荒冢古坟,每一座古坟前都有石碑,只是石碑上的字早已被岁月磨平无法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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