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身颤抖着,大口大口啃着果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如今的我,已没了初来时的无知无畏,也没了有鳞在身时的有恃无恐,虽死对我来说并不足惜,但我就是怕,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怕,一想到要爬山涉水,栉风沐雨,还要面对各种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全身便不寒而栗。
背对夕阳,一棵巨大的树引起我的注意,它树干挺拔如山,树冠宽广如云,一半嵌入山壁一半在外飞扬,树皮粗糙龟裂,隐隐约约有人语声从树壁中传出来,我贴耳细听,确实有人在说话,我又惊又喜又怕,前前后后转了一圈,只在树根处看到一个拳头大的洞,我小心翼翼靠着树坐了下来,昏暗的光线从洞口的缝隙处泄漏出来,踌躇了半天,最终还是秉着闲事莫理的宗旨正欲蹑手蹑脚起身时,忽听“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吓得我七魂出窍哪敢挪动半点,待声停音止时才发现,拳头大的树洞已成一个大窟窿,松软的填充物如木屑般飞扬落地。
我哪敢逗留,撒腿就跑,可跑着跑着又后悔起来,“天色已暗,我这样在森林中黑灯瞎火地乱跑,不是自寻死路,就是活腻了,那个窟窿…虽是匆匆一瞥,但以我的小个子,爬进去绝是绰绰小余……要不,回去再仔细看看?若能栖息,倒是一桩美事,如若不能,那我再寻他处。”
窟窿与我预想的无二致,我手持匕首,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用刀尖扣着窟窿,不稍片刻,便已进入,树洞之大令人咋舌,在崎岖不平的石壁上有一个深邃的大洞,里面光线昏暗但能可视,四周静极了,除了自己的呼吸,没有任何声响,我紧握匕首警惕环顾四周,目之所及皆是石壁,若无那洞隧,心倒也安定,可它却深不可测,若是跑出猛兽,哪能还有生还之日,此处虽温暖,亦能遮风挡雨,但也危机四伏,我喟然一声长叹。
转身正欲从窟窿爬出,忽觉右脚一沉,心一惊,忙低头看去,只见光溜溜一小人,身高不足两尺,上下无衣物遮蔽,如鲸鱼般灰蓝色的皮肤细腻光滑,有人形却无人样,它细小的胳膊紧扣着我,嘴里嘀嘀咕咕如人语般不停念叨着,但我却听不懂其言之意。
它如孩童般抱着右腿,嘀咕着,半晌,也不见有其他举动。
“有什么能帮你的吗?”我紧紧拽着匕首,壮着胆小心翼翼问道,脑中已经闪现出无数的可能性。
“带我走!”它嘀咕了老半天,终于蹦出一句正常的话语。
“去哪?”
“姑娘去哪,我就去哪!”它说着,整个身子都挂了上来,将小腿抱得更紧。
“啊……跟着我?”我当场石化,“这里不好吗?我都想留在这里过夜,没有比这更加合适栖息藏身了。”我打了个哈欠,抬眼看了看那个窟窿,接着道,“想出去,还不容易么,你看到那个窟窿了么,我都能进出宽裕,你小胳膊小腿的岂不是更加随意了……”正说着,手里的匕首莫名变得异常森寒,我不明就里还未回神,眼前赫然出现一个巨人,犹如一座巍峨的山峰耸立在树洞中,每一块如石头般的肌肉都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从灰蓝色的皮肤上流溢着黏液,湿漉漉粘糊糊散发着恶臭腥味。它弯腰驼背,庞大的身躯无法伸展,像被某种力量压抑着神力。
它看着我,目露凶光,愤怒咆哮。
“能出去,还需要你这个低等肉糜引路吗?”它吼道,嘶哑沉闷几近歇斯底里。
此刻,它在原地摩拳霍霍,只需轻轻一个弹指我便一命呜呼,面对它的气急败坏,我早已吓得缩成一团,竟不知哪句话惹恼了他,气得他原形毕露,若大的窟窿近在咫尺,但我已无力抬腿。
“活死人!若不是你,我怎会被封印在此!若不是你,我怎会失了我俊美的容颜!上次让你侥幸逃脱,如今你又自己送上门来,那就休怪于我了……”它咆哮着,碎石乱坠,却又不敢近我身。
“冤枉啊,这位兄台,你我素未谋面,谈何深仇,讲何大恨呢?你如若真要吃我,不必讲一通三纲五常四德,更不必讲一堆仁义道中,你就放马过来,动作利索点,别让我饱受啃噬之痛,我对你已是感恩戴德,烧着高香了……”我怯怯低声申辩。
“素未谋面?好一个素未谋面!来,你看看,瞪大你的鱼目之珠,好好瞧瞧,我是谁~!”黑影一闪,一个硕大的头颅贴了过来,我刚要细看又“倏地”缩了回去。
“兄台,你既然知道姓什名谁,就不妨与我明说罢,这一路走来,所遇大神数不胜数,我真记不得了,你发发慈悲,让我死得明白些,可好?”手里的匕首越发森寒,但苦于粘连于掌心,无法摆脱。虽只带了一眼,它那张五官挤成“w”型的脸好像在哪里有见过,我努力在记忆的旮旯里搜索着。
“兄台?你居然称我为兄台,竟如此乖巧可人?当初让你跟我回去,你宁可赴死也不愿同行。如若那日你同我回去,我也不会入了那小娘子的妖道,就此被封印于树洞之中,每晚饱受夜魇兽淫邪之辱,整日生不如死!”它怒吼,震耳欲聋。
“难不成这货认识我?我和他有过交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完全没有印象,看它气得上窜下跳的德行又不像……等等,夜魇兽?好熟悉的名字,在哪里有听过……在哪里呢……”突然,一道闪电划过脑海,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再次抬头看向这个体型庞大暴跳如雷的妖兽。
“莫非它是……?不会吧……我没这么衰吧~~~绕了半个地球,居然会在这遇上了……但它与它不管是形体还是相貌上都截然不同,那要万一真是它,那我又怎么办?上次侥幸逃脱,这次就在眼皮处,恐怕……”
它靠在石壁上喘着粗气,浑浊的小眼睛直勾勾瞪向我,却又不敢靠近我。
“你与水月神君?”
“萍水相逢!”我伸出三指。
“萍水相逢?小娘子,你当我涸辙翁是三岁小儿不成?”
“的确是萍水相逢,我可以发誓!”
它不再说话,眼神充满质疑之色。
“果然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坐直了起身子,喟叹一声,“你好,涸辙翁,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对于你的处境,除了深表同情也爱莫能助,如若你需要我叶南飞相助,你尽管说……”
“如此甚好!那涸某也不推脱,我没记错的话,姑娘曾喝过朱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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