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士兵说,“香草豆超赞的。”
第40章
在安加索森林的两支施工队渐渐开始和对方交谈时,红桉县和鹿角镇的状况也在改变。
摊位上的食物换了新品种。
摆放在摊位上的不仅有牛奶、面包、烤肉和白瓜,每一天还会附加一些新的食品。昨天小盒子里装着一排洁白的蛋,个头比鸡蛋大上两圈;今天他们就把处理好的肥美鱼肉拍上案板,鱼皮的色泽新鲜诱人,横切面上的鱼肉有着粉嫩的肌理。矮个子将砧板连同上面的鱼一起举起展示,他的手和身体这么短,就和小孩子抱鱼的效果一样,让那条鱼显得格外巨大。
不少人都对此垂涎三尺,自从森林被封闭,顺流而下的鱼儿也留在了过去。埃瑞安东南角临着海,但十几公里外的海岸陡峭凶险,渔船扔下去会在暗礁上拍成碎片,最有水性的人也不敢说自己次次能安然上来,更别说礁石附近住的海雕还对所有竞争对手相当不友好了。在过去,大海从不是这附近获取鱼肉的固定场所。
安加索森林里曾有一片湖泊,有一片能打鱼、摸鸟蛋、摘野菜水草的湿地。一条河流流经森林,在枯水期也流水淙淙。每年夏末秋初,一种红斑鳟鱼会趁着河流的丰水期逆流而上,它们跳跃出海面,跳上在涨潮时显得没那么高不可攀的瀑布,一路游回出生地产卵。这对沿途的棕熊和人类来说,都是一年一度的盛宴。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湿地已与其他废墟融为一体,现在是开宴的季节,但河流与安加索森林一起灰飞烟灭。魔导炮和枯萎诅咒的交替洗礼彻底毁掉了那条幸存过无数干旱年份的河流,沿途准备冬眠的熊注定要挨饿,如果它们还没有死于战火。红斑鳟鱼找不到洄游的道路,带着满腹鱼卵的成鱼无从归去,远方河流中长成型的鱼苗无从归来。至少最近,至少这片地区,这种养活了诸多生灵的美味鱼种销声匿迹。
也只有异种的神奇摊位上,还能看到这种东西。
人们以顽强的不信任感控制了自己上前交换的步子,到了第二天,鱼便不出现了,不少人发出了惋惜的叹气。每天增加的食物都不尽相同,不定期重复一轮,这种“限定贩卖”的感觉越发让人心痒难耐。等下次好不容易再轮到鱼肉,挣扎的表情出现在一大片人的脸上。和大减价时一样,感觉不买就亏了。
可是异种的摊位不收人类的货币。
他们只收一种被称作“矮钱”的玩意,全是他们在士兵劳动结算时自己发出去的。居民们从一些士兵手中借来看过,这种金属货币只有指甲盖大小,每一个都有着繁复的凹凸纹路,像个奇特的工艺品,根本没法仿造。忍不住想要进行交易的人又被“无法用金钱购买”这事挡了一挡,他们愿意付钱了,却还不太敢或不太情愿参与异种的工作,和异种一起劳动。
这周过去时,参与异种劳动的士兵依旧毫发无损。本身就干着卖力气活计的人远远看着他们搬东西,不免觉得自己也能胜任。这时摊位上的食物又更新了一次,之前还是最基础的食物和食材,之后,有个胖胖的厨娘卷着袖子来到了摊位上。
红桉县的人作证,那厨娘是从外面大摇大摆地走进摊位里的。她穿着厨师常穿的袍子,系着围裙,戴着袖套,头上还有顶主妇们烹饪时戴的头巾——这种头巾帽能把头发全部包进去,避免发丝掉进菜里。这位厨娘胖乎乎的,面善得像你从未搭过话的邻居,因此当她一路说着“借过”穿越围观的人群,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她的靠近,更别提为她的经过做出什么过激反应。她靠近异种的摊位时,还有人好心地想叫住她来着。
厨娘在人们吃惊的目光中矮身钻进摊位里面,和那儿的异种们打招呼。人群在吃惊中嗡嗡出声,“这也太像人了!”他们抱怨,“一点都看不出来!装得像个真厨子似的!”
可她还真是个厨师。
厨娘在旁边的水盆里洗了一把手,她擦掉手上的水珠,在人们的窃窃私语中,泰然自若地开始做菜。
烹饪可以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只要厨子手艺够好。
她的手指胖得像面团,用起刀来却一点不含糊。刷刷两刀便去掉了蔬菜上不可食用的部分,接着横切,纵切,利落地一抹,下锅,用时不过一两秒。她在罗列着各式厨具的长条案板间轻盈地来回,动一动锅子,拨一下火,搅一搅汤,像只时不时落下的蝴蝶——在她开始烹饪前,你绝对没法想象自己会把蝴蝶与一个两百斤的中年妇女挂钩。
火舌舔舐着铁锅底部,食材在其中跳跃,发出诱人的声响,油脂从肉块中溢出,在青翠的叶片上染开。土豆和萝卜只用切成大小适当的几块,调味香料则要细切,菜刀扣在案板上的声音连成一片,那不知名的深色块茎便像变魔术似的成了薄如蝉翼的小片,在厨娘收刀完工后才解体分离,变成一种琥珀色的薄片。她将香料均匀地洒在好几个同时开工的锅子里,将巨大的铁锅向上一颠,其中的食材和汤汁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地重新落回锅中。
有人忘乎所以地拍了一下手,其他人虽然还没忘形到这种地步,但也在专心致志地观赏,忘了对这个向异种鼓掌的人投去异样目光。有人在下面提醒哪边眼看要烧过头,比厨师本人还着急;也有人对自己的厨艺颇有自信,指手画脚说哪个步骤不对,失了点火候。两种人都在厨娘行云流水的后续动作中闭上了嘴。旁边平底锅里的蛋液吱吱卷起一角,她在颠锅的间隙随手一翻,将煎蛋翻进旁边的盘子里。她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从不错过一点时机。
汤锅开始咕噜噜冒泡,奶油融化的香甜与其他菜的香味融为一体,令人食指大动。色香俱全的菜肴被装进足以让数人进餐的大盘大碗当中,在位高权重或家财丰厚之人眼中大概难登大雅之堂,但在场的平民只觉得量多实惠,美味加倍。他们直勾勾地看着厨娘最后将薄荷叶装点到一道汤上,热气腾腾的大碗飘香百里,让因为厨艺展示增加的围观者,又增长到了一个新的程度。
“有人要来一碗吗?”厨娘亲切地招呼着,用大勺敲了敲锅子,这种代表午餐完工的叮当声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会让这一带居民条件反射地咽口水。厨娘吹了吹餐具上空飘起的白气,说:“这个可要趁热吃呀!我可不忍心看它冷掉。”
她半点没说空话。围观者们还在进行着常规的挣扎,等食物凉到能入口,厨娘居然开始自己吃了。她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吹一吹,滋溜吸了一大口,脸上露出了幸福的表情。那只是个开始,围观者惊恐地发现,异种们全都拿起了餐具。
两个矮个子欢呼雀跃地拿起盘子,他们从精美的摆盘中大喇喇挖下一大块,让不少围观者大皱眉头。红桉县的居民们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上前,几人份的食物越来越少,而排在最后的那个女人,她的胃口一点也不跟她苗条的身材挂钩。她拿了一只很巨大的碗,用的勺子简直是铲子,她挖菜时许多人露出了牙痛的神情,仿佛那只勺子在掏他们的口袋。等披着女人皮的吞噬者从桌边离开,一桌的美味只剩下没多少了。
“有人要吗?”厨娘又问了一次。
限定商品的特殊效应再一次笼罩在所有人身上,人们脸上的挣扎几乎可以实体化。但就在厨娘问完话的半分钟后,她迅速地点了点头,于是一个矮子忙不迭把所有菜色分类装好,端进了后头的小屋。
等等,不是应该摆出来引诱我们的吗?四处响起了哀叹声,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让居民们简直要生起气来。故事里的恶魔,难道不是应该做很多很多美味的食物,免费分发引人堕落的吗?这是来摆摊交易,还是来吃给我们看的啊!
一旁的塔砂看着所有人失望的脸,稍微能感觉到一点各种影视作品里厨艺动人心的可信度。
厨艺表演进行到第二天,一个忍无可忍的猎户来到了摊位前。
把这全归结为美食的诱惑未免太过片面,中华○当家的世界里才会发生那种戏剧化的剧情吧。每日飘扬的香气只是助攻之一,最主要的问题是,这位猎户很穷,他已经快要没米下锅了。
安加索的森林的封闭给猎户造成了毁灭性打击,樵夫还能在在附近砍树救急,猎人又不能去周围打老鼠度日。他们无非是拿着不算多的补贴,盼望在坐吃山空前森林能重新开放。后来禁令解除了,森林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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