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抚小说

175曾经（第1页）

邱若若的家庭环境有点特殊。

爷爷德高望重，是从对越自卫反击战中退下来的战斗英雄，放弃了留在大城市工作的机会，选择前往偏远的农村，成为当地村支。

老一辈的党性清澈而单纯，从没想过借着职务之便为自家牟利，反而事事想着别人。比如每次下发到村里的助学贷款名额，轮到谁都不可能轮到邱若若。

因为她是邱家人，即便符合条件，外界以权谋私的流言蜚语，爷爷先人后己的道德观念，都不可能允许邱若若成功申请。

所以邱若若谁也靠不上，只能靠自己。

在邱若若的固有印象里，家里总是很穷。奶奶一年到头也舍不得买件新衣服，爷爷的搪瓷杯用到泛黄也舍不得扔。可即便如此，这个固执的老头仍会每月拿出钱来贴补过世战友的亲属，从没有一句怨言。

“你就是个老糊涂你瞧瞧，你战友过得啥日子，以前那些不如你的人过得啥日子你再你，你现在又过得啥日子”

尖锐的咒骂连带着砸碗声吓得小若若浑身哆嗦，躲进奶奶怀里不敢探头。

“人家儿女都是沾父辈的光，你每天却只会告诉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要你这个爹还有什么用”

眼角沟壑分明的中年男人喘着粗气，将生活中积攒的满腔怨气与不甘心，一股脑的发泄给了自己的老父亲。

邱英的背依旧板正直挺，刻着军旅岁月的痕迹。面对儿子的指责，他没有辩解，只是蹲下身子，捡起磕破的碗筷，说一句，“吃饭吧。”

儿子走了。

奶奶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得很伤心。这一刻，大概她也是怨爷爷的。

只有小若若坐着爷爷对面，着他将为数不多的肉片通通堆在她的碗里，自己则一口一口的嚼着咸菜丝，仿佛在品味着过去的人生。

“爷爷。”邱若若叫一声，等老人抬头时突然把一大口肉塞进他的嘴里，嘴角的笑容期待而甜蜜，“好吃吗”

邱英终于红了眼睛，“好吃，特别好吃。我们若若，真是个好娃儿。”

夜里，映着星光，邱若若坐在老人的膝头，他打开自己珍藏的箱子，露出里面的军功章、报功、以及一本立功证。

“哇，这些都是爷爷的荣誉啊”小若若张大了嘴巴。

邱英却摇头，“不，这不是我的荣誉，这是我战友们的命。我没有资格拿着他们的命去炫耀，我只想代替他们，好好活下去。”

那时候，年纪尚小的邱若若还听不懂爷爷话里的沉重之意，她只记得，那天的风很柔，蚊子咬的很轻，爷爷手里的大蒲扇一刻不停，让她安心睡去。

“我一直觉得，我爷爷是全天下最好的爷爷。”路边的彩灯姿态各异，五光十色，拉长了一人一熊的影子，气氛静谧而祥和。

“家里虽然条件不好，但我的精神却是富足而快乐。爷爷很疼我，每天都会给我讲故事名人传记、历史典故、教员选集应有尽有。现在想来，我邱若若的共产主义底色大约就是在那时被这位纯朴老人给潜移默化根植的。”

狄塞德安静的听着，仿佛在触碰她深藏的心。

“可我也不是没挨过揍，记忆里，爷爷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我，是在我初一的时候。”

邱若若并非生来就没心没肺，年幼时期的她，自卑又自傲，像只小刺猬。

这仿佛是所有贫困出身小孩的通病，刻苦努力，却又敏感多思，常常因为身边有钱同学的一个无意举动而倍受刺激。

矛盾的爆发既快又突然，只因部分好心善良的同学们觉得邱若若生活困难，便背地里组织捐衣捐物，选一个晴朗的周末，号召全体班级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大张旗鼓的将大包小包的东西送到了她的农村老家。

邱若若很难忘记当时的心情，尴尬，卑微，羞恼五味陈杂。尤其当娇滴滴的同桌将她唯一且珍贵的洗脸巾当作抹布用来擦拭她洁白柔软的小皮鞋，还得意的嘲笑邱若若是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时，邱若若终于出离愤怒了。

她哭着将所有人赶了出去，那些二手衣服和文具也被她像发了疯一样的扔在地上拼命踩，仿佛这样就能挽救她那岌岌可危的自尊心。

本来在开会的爷爷匆匆赶来，见邱若若这么糟蹋别人的心意，顿时气得胡子发颤。

下一秒，邱若若就被身手矫健的老人逮住，捆住双手，吊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打。

长而细的荆条重重的抽在邱若若的身上，她却死咬住嘴唇不肯哭出一声。

奶奶和隔壁的三春婶却都哭成了泪人，嘎子叔争着去抢爷爷手里的荆条，却被老当益壮的村支反手一挡，半点可乘之机都没寻到，只能眼睁睁的着邱若若挨打。

妹妹花花和弟弟大栓也被吓得不行，躲在奶奶身后，一边哭，一边扯着稚嫩的嗓子大喊救救若若。

三春婶的宝贝儿子二胖最是胆小，直接一屁股坐在泥地上，尿裤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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