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小晌午,春光在大队开完会回到家,闷闷不乐。雪梅问是咋回事。春光说计划生育政策紧了,雪梅是计划外怀孕,得引产,并说不引产他要被撤职!雪梅说撤职也得把儿子生下来!春光点头同意了。
不久,育龄妇女到公社计生所参加孕检。大队规定不参加孕检者要被抄家,因此,成立了工作组。汪宏泰任组长,为了让“大黑狗”当打手,让他当了副组长。雪梅自然是不去孕检的。汪宏泰便让“大黑狗”带着工作组去抓她参加孕检。
“大黑狗”领着工作组去到雪梅家。春光刚从地里回来,此时正洗手,见“大黑狗”领着工作组来了,知是咋回事,愣一下,故意大声说:“副组长来啦?”雪梅正坐在堂屋当门的小板凳上纳猫头鞋,听声知是搁号儿,忙站起来,跑到套间,把猫头鞋扔床上,藏在了床下面。
这时,“大黑狗”走到春光跟前,板着脸,问:“俺嫂子咋没去孕检呀?”春光起身在衣服上擦擦手,掏出烟,递给他,强装镇静,说:“你嫂子去她娘家嘞!”“大黑狗”岂能是好哄的?他接了烟,让队员站外面,便进了屋,左瞅右看,不见雪梅,又进了套间,又左瞅右看,见雪梅藏在床下面,椰榆道:“哟!你和俺哥捉迷藏啦?”春光听到这话,知雪梅被“大黑狗”找到了、自己刚才的谎言被揭穿了,顿时红了脸。雪梅只得钻岀来,头上、身上沾着灰嘟噜。她站在柜子旁,勾着头,摆弄着衣襟角。“大黑狗”厉声说:“走!去孕检!”雪梅想想,说“中”,就跟着“大黑狗”走出了套间。春光看着雪梅,哭丧着脸!
雪梅走到院里,忽然往东拐去了。“大黑狗说:“出大门得往南走!你往那边去干啥?”雪梅说:“我解了手再去不中啊!”“大黑狗”想:管天管地,管不住屙屎放屁,便不吭气了。
韩雪梅进了夹道,往夹道口看一眼,便用双手扒着东面的矮墙头,蹬着离墙头不远的一棵树,猛一使劲,上了墙头,跳到那边的夹道里,转过道,急慌慌地去了娘家!
“大黑狗”左等右等不见雪梅出来,怀疑她跑了,也不能进去看,又等会儿,仍不见雪梅出来,便断定她跑了,进去见无人,只得领着工作队员走了。春光见雪梅没跟他们走,听她刚才说去解手,知她从夹道跑了,才稍放心,回了屋,坐在小板凳上,发呆。“大黑狗”回到大队部,挨书记一顿批评!
这计划生育的政策是“一票否决权”!汪宏泰见雪梅计划外怀孕了,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整倒春光的好机会,便背着春光召开了支部委员会,提议撤春光的职务、开除他的党籍!支部委员们只得同意了。汪书记给公社打了报告。
这消息传到根旺耳朵里。他知儿子生自己没让他去叫客的气,因事关重大,也顾不得那了,喝罢汤,去了春光家。
此时,春光坐在堂屋当门的小板凳上,让妮躺腿上,哄她睡,见大先来自己家了,觉得大是先向自己认错了,对大的气就消了,说声您来啦,就进套间把妮放床上,出来给大搬个小板凳,又递给大一根烟,然后坐在了刚才坐的小板凳上。
根旺坐在小板凳上,把点着的烟捂在嘴角里,低头看着春光的脸,问:”听说书记要撤你的职、开除你的党籍?”春光说:“也可能!”说了党的计划生育政策。根旺听后,从嘴里薅出烟,说:“政策再紧,也是看人咋执行的!我得去找书记,叫他放你一马!”春光说:“恁大的事,他会放吗?”根旺说:“他得放!他就是背个处分也得放!”春光听大说得恁强倔,就说:”那!你就去试试吧!”根旺就走了。
次日,喝罢汤,根旺掂两瓶酒,去到书记家。此时,汪宏泰正打算去睡觉,见根旺掂着礼物来了,愣一下,接着,脸一沉,“嗯”一声,说:“根旺哥!你这是弄啥嘞!你掂着东西来俺家,这不是在扇我的脸吗?”根旺说:“打发恁侄女时的酒没喝完,我掂来两瓶让你品品味儿!”宏泰承情不过地咂下嘴,说着“你看这”,便接过酒,把它放在条几上,给根旺搬过去个小板凳。
根旺坐在小板凳上,掏出来烟,又站起来,往前走着递着烟。汪宏泰忙从兜里掏出来一支烟,用双手敬着往前走着说:“吸我的!我大小是个官,比你的烟强!”根旺咂下嘴,“嗯”一声,接了烟,把自己的烟装兜里,又看着小板凳退回去,坐下来,点着了烟,吸一口,把气从鼻孔里长长地喷出来。
书记坐在了罗圈椅子上,也点着了一支烟,含笑吸一口,把烟气咽肚里,憋会儿,“噗”地吐出来,问根旺:“你咋这时候来俺家嘞?”根旺说:“咋?不兴呀?”宏泰笑说:”兴!兴!兴得很!你不兴、谁兴呀!”根旺“嘿嘿”笑着说:“看起来你还没忘恩!”宏泰说:“忘不了!”根旺说:“要是拔恁大的’白旗’那时候,你摆八桌酒席让我来,我还不敢来呢,怕被别人看见了说赖话!”宏泰用手指夹着烟捂在嘴角里,说:“那是哩!”根旺说:“想想那事,就可怕!”说着,往前挪挪小板凳,“哎”一声,说:“我那夜要是汇报你点了火,说不定还落个积极分子的名儿,能入党,当书记呢!”汪宏泰绷着嘴“嘿嘿”笑着说:“那!也有可能!”根旺又说:“我才不干那亏心事呢!一汇报,我当了官,你得坐牢,光也不会有当书记这一天嘞!”汪宏泰说:“那是哩!”
那根旺绕着弯想让宏泰提春光的事,好进而求情。汪宏泰也知他绕来绕去是想干啥的,就是不说。此时,根旺等不及了,把烟头往地上一拧,看着宏泰的脸,说:“我给你说个事儿!”宏泰把心一收,问:“啥事?”根旺说:“春光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听说你要撤他的职、开除他的党籍?我求你看在以前我放你一马的情份上、放春光一马!”
汪宏泰陡然变色,厉声问:“你以前放我哪一马呀?”根旺的心一咯噔!他说:“你放火那事呀!”汪宏泰“哼”一声,说:“你看见我放火啦?”根旺的心在狂跳!他说:“我咋没看见呀,当时,我正——”汪宏泰打断他的话,说:“你说我放火,有二家旁人作证吗?”遂又说:“我说是你放的火!”
根旺怔怔地看着他,知他变心了,想和他吵,又想儿子现在他手里,吵了更坏事,就忍气强笑着说:“你忘记那夜赌的咒了吗?”汪宏泰“哼”一声,说:“我根本没干那事,赌啥咒呀!”根旺知他铁心了,再说也是枉然,便颤抖着嘴唇笑着说:“是的!你没干那事!你没赌咒!算我瞎说!”说着,站起来,仍笑着说:“我惹你生气嘞!”说罢,转身走了。
根旺走出大门楼,扭头朝地上啐一口,狠狠地说:“不得好死!”愤然走了!
汪宏泰坐在椅子上,发会儿呆,“哼”一声,想:我傻呀!放你儿子一马,叫你儿子以后踢倒我,坏我坐程庄头把交椅的事呀!他又“哼”一声,站起来,一抖衣襟,睡觉去了。
此时,春光坐在堂屋当门的小板凳上,捧着头,愁容满面。柳俊不知从哪听说的信儿,刚才也来了,也坐在小板凳上,心疼地看着儿子的脸。这时候,根旺进了屋。春光期待地看着大的脸,问:“咋样?”根旺叹一声,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掏出一支烟,擩嘴里,吸一口,才知没点火,抖抖索索从兜里摸出洋火匣,擦着火,点着了烟,深吸一口,把烟气吐出来,扭过去头,一言不发!柳俊急着问:“书记到底是咋说的?”根旺怕说了刚才自己和宏泰说的话、春光去找他、揪放火的事、使儿子的事更糟糕,便又叹一声,说:“人家说政策紧,揽不下来!”春光也叹一声,说:“政策紧!谁也揽不下来!”柳俊说:“他宏泰就没有违反那政策啦?他媳子生四个妮,不还没结扎吗?”根旺说:“咱再恼也不能啃人家,啃了坏良心!咱想要个小子,人家就不想要个小子呀?人心比人心!”柳俊说:“咱这不是在屋里说的话吗!”根旺说:“那是哩!”又劝儿子,说:“党员、干部不当就不当!恁些人不当那,不也照样过呀!”大家顿时沉默了。
大家又闷声坐会儿。他俩叹一声,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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