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抚小说

第五十五章 黎染的回忆3（第1页）

黎染渐渐的，不再那么思念殷敏擎。发现自己已经能够为自己描冗长的眼线并且涂上深色的眼影。她以前并不喜欢这么妖魅的妆容的。她在白墙前为自己拍了很多照片。

黎染从来不化妆上学。她会在衬衫外面规规矩矩地套上校服并且安分地挽起头发。因为这样做为在校门口的家长们才会放她进去。他们认为她会死，会连累到他们的孩子。“病秧子，快回家吧！”有人抡着拳头喊。黎染笑着，拉拉书包肩带用更快的脚步走进去，听他们在身后辱骂唾沫横飞。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练就了一身百毒不侵的功夫，黎染也在心里暗暗思忖，嘲笑着自己。

黎染像平常一样上课，大声喊起立。只是老师再也不会用赞许的眼光看她。就这样过了很久。直到宽大的校服袖子下面多了一道深褐色的伤疤。

黎染用腕上柔软的皮肤去喂饱那刃刀片。当银白色的刀刃沾上猩红的血的时候，她突然感到一种解脱的释然。本来打算像电影里那样把受伤的手腕浸进浴缸的热水里的，结果狗血地发现在这破楼里竟然停水了。黎染就像一只被戳爆的皮球一样突然变得干瘪而渺小。酝酿了很久了的勇气一瞬间烟消云散。

黎染没有割破动脉，她也没有把手腕放进热水里，所以那天她没有死。黎染想，以后自己也死不了了。所有的勇气已经消耗殆尽了。她想，如果三毛在旅馆里准备自尽的时候，丝袜突然断掉了的话，她肯定也死不了了。果然还没有赴死的决心；虽然现在或者确实不如去死——她迟早会死的。

原来自己也是怕痛的。用餐巾纸草草地捂住伤口，黎染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没有知觉了，因为就连那些无情的围观者的唾沫和石子都伤不了自己。

红叶石楠嫩红的叶子开始慢慢变成浓绿，窗外牛奶样浓稠的大雾也已经在烈阳下散去。

在死亡边陲不停地徘徊让黎染感到痛苦。每次挽起衣袖看到那道丑陋的伤疤，回忆就会不停地萦绕着她。站在镜子前，一闭眼就是一片死寂，所有的欢笑消匿在其中。似乎始终有什么在羁绊着她。厮磨?她说不好。

瞳孔的光开始溢散，黎染找不到焦点。太阳光打在苍青色的水泥地上发出矍铄的白光。

逼仄的房间里，黎染盘着腿坐在地上，抱着全部的信件和字条投进燃烧着的铁桶里。烟雾驳杂，很快地融化在空气里。

黎染记得很早以前，巷子里那个算命的老太太摸着她的手说过她会长命百岁的。黎染盯着她信誓旦旦的样子，从书包夹层里摸出了五块钱塞进了她手里。

“可我现在都已经快要死了。”黎染想，“假如她真会预知未来，为什么不能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黎染咳嗽了两声，跑到窗前去打开了窗户。外面清冷的空气让她打了个激灵。

那些真实的东西那么沉重。像天边滚落下来的巨石堵在黎染的胸口。

黎染突然很想抓着面前这个人的衣领质问他，打他一巴掌抑或者大哭一场。可这有什么用。于是黎染笑了，看着李物的眼睛，“我不信。”好像在听一个不关自己的事的笑话，黎染笑着，嘴角夸张的上扬。

“你骗不了我的。你的眼睛里有悲伤的影子。”李物突然垂下眼睑。“你这个样子让我很难受。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等他了。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他语无伦次，轻声地说。黎染不看他，只是看着自己的脚尖，把鞋带踩散，让它们像白色的蛆虫瘫倒在地上。

李物蹲下来抬头看着黎染，抓着她的手，眼神很清澈，“可不可以对自己好一点。这样我可以不用太难过。”黎染听出他语气里近乎卑微的恳求。

黎染没有给他答复，像只高傲的孔雀转身离开。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才蹲下来系鞋带。

黎染用冷水洗了把脸，抓上书包走下楼。在楼道里，她可以听见外面鸟群扑楞着翅膀飞过的声音；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

黎染听她妈说，那年期中考之后，黎染生了场重病，原因是黎染淋了大雨之后发烧了。后来黎染只要一回忆当年的故事，一想起殷敏擎，头就会隐隐作痛，有很零碎的记忆从很深的地方冒出来。黎染为什么会去淋那场大雨？她是怎么回到家的？她强迫自己不要再去回忆，因为什么也想不起来。像个模糊的梦，那么真实，黎染伸出手却抓不住它。手腕上浅褐色的伤口时常会刺痛她的眼睛。一种无法治愈的伤口。

如果不是这种记忆里渗入皮肤的疼痛，黎染真想把这一切当成一场梦。

黎染熟练地用吸管刺破锡纸，看着空荡荡的窗口。颓废的风仓荒地吹过，有荒莽的植物的味道。总觉得少了什么。是那张意气风发的脸？那个殷敏擎，那个让他等待了这么多年却又突然消失乐的少年？这让黎染感到一阵疼痛。在他的世界里或许黎染只是个邻家的小妹妹，一个陌生人而已。

即使黎染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他，可他依然在自己的脑海里根深蒂固，无法回避。

所有的结局不告而解。

即使荒唐的初中就这么结束了，殷敏擎搬了家，黎染从此自甘堕落，他再也记不住那个曾经和他一起上小学，一起嬉笑打闹的假小子，可是黎染却都还记得。她一直记得，直到高中，直到她终于有勇气向他表明心意的哪一刻，她却终于明白，他早就已经喜欢上了冯橙。

冯橙，为什么偏偏是冯橙？黎染不甘心。

“就仅仅因为她比我早了一步？”这是不公平的，即使世界上尤其是爱情中，本来就没有公不公平这一说法，可她还是要说。她喜欢的是殷敏擎，如果不是他，黎染甚至都无法考上那所名列前茅的高中。

“可我的人生，难道就是为了围着殷敏擎而活着的吗？”黎染在心里想了无数遍，却也还是无法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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