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抚小说

第九十章 新疆（第1页）

谢彬坐在昏暗的青年旅社里，蘸着钢笔墨水，放在口前呵了一口热气，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有些话，现在不写下来，她怕自己忘记了。

“虽然张五岁的情绪总是反反复复，时而好，时而坏。两年前的冬天我去新疆呆了一段时间，那段日子，真的是被爱的充足，也很迷惘。”

谢彬这几天从内蒙古跑到了新疆，她想要与自己的每一个过去告别。

“我真的很感激那时候遇到张五岁，从生命的荆棘里把我拉起。她给我拍照，弹吉他，带我吃大盘鸡，用雪把我埋起来。”她写着，便宜的纸张粗糙泛黄，她差点划破了纸。

偶尔当谢彬生活波折时，她总想起那个从赛里木湖折返回伊犁的路上，太阳落山，张五岁开着车，平稳的驶在高速路上，谢彬睡着了，醒来时她转过头看了谢彬一眼，很温柔的说，“再睡会儿吧，还有一段路。”

“那真是我二十多年来最温柔的记忆之一了。很感激，真的很感激人生中有这样一个存在。”谢彬想着，在纸上继续写道，小心翼翼。“可是有些东西我注定是留不住的，距离，欲望，伤害。”

张五岁经常问谢彬想要的是什么，谢彬说，“我要开一个画室。”

“有玻璃落地窗，白白的墙，长桌子，旅人蕉。”谢彬说着，眼睛里闪出来的都是光。

张五岁要离开a城准备回家的那一个晚上，她们面对面坐着，没说话，泪水止不住的流。谢彬当时心里只剩绝望和无奈。绝望的是，因为这遥远的距离，她们可能这辈子再也不会见面。

“所以当时有句话，我一直很想告诉她，但是一直没做到。而因为我的原因，我们再没有联系。”

谢彬写着，猛然间掉下眼泪来。

谢彬最终还是没有办法告诉谢壁，她旁敲侧击了很久，她明白自己的父亲是不会包容自己的。

“我连自己的爱情都决定不了，到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她写着，心里不是滋味。谢彬心里知道，自己与她不会有结果，她不可能与一个女孩结婚，也不可能与她有任何结果。

再后来，谢彬生活平淡无奇。工作，恋爱，失恋，又恋爱，再失恋。她在不知名的小学校开课教学生画画，学生走了，又有新的学生。

计划结婚，又撕碎那一纸誓言。

家里觉得她该稳定了，于是给谢彬买了想要的车。无数个日落时，她开车在平滑崭新的高速路面上，却再也找不到那种温暖安宁。这两年里，谢彬学会了很多东西。成长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一个个好朋友订婚，结婚。每次把她们交付到她们爱人手里时，总是高兴而难过。也明白了生命中不仅仅有鲜花和掌声，还有隐忍和折磨。我满身戾气时遇到罗嘴嘴，她保护我的天真和善良，给我看人世间的柔软。”

谢彬写着，只觉得头晕目眩。

“不得不承认，这两年来，我丢失了不少自己。而我的生命里到底需要些什么，我又到底失去了什么。我还是想要一个画室我觉得。我觉得我一直就是想要一个画室。”谢彬想着，几乎又要落下泪来。她站起身来，走到了窗前。

所以她即将有了一个画室，一个月以后便正式挂牌，法人那一栏写着谢彬的大名，有玻璃落地窗，白白的墙，长桌子，旅人蕉。于是，她终于可以说那句话了。

这一次她想说给自己听。

“我找到新工作了，我要开始新生活了。”

谢彬写完，走到了门口，蹲下身来放声大哭。她不明白，为什么每一段感情都让她如此无法自拔，如此痛苦，如此卑微。谢壁的不理解让她怀恨在心了很长一段日子，只是她也实在无法去责怪自己的父亲。

反而如今她很希望谢壁能够来管管她，叫她回家，用浑浊乏力的眼睛看着她，“彬儿，你怎么在这儿啊？快回家去吧。”谢彬心里幻想道，即使父亲始终无法接受自己的爱情，她还是希望父亲能够醒过来，像以前一样。

“或许只有当失去了的时候，我才会想着去珍惜，去体会自己真正的情感吧。”谢彬哭着，眼泪肆无忌惮的在她的脸上划过，似乎划出了弹道，似乎已经将她的脸分成碎片。

冬天的泪也是冰凉的，谢彬哭了很久，她只觉得自己脸上仿佛结出了一层带着盐霜的面具，叫人无法动弹。

从前的事情发生了这么久，谢彬已然历历在目，记得清楚。从父亲的决绝和自己的决绝，她都感到无比痛心疾首。“我只希望，以后所有的爱情都是平等的，所有的恋人都能够得到祝福……”

谢彬在纸上写下，但连她自己都不太相信。“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吗？”她问自己。

“大概吧。”谢彬沉默了很久。她还是对这个世界不够自信，不够信任。她不敢再猜测下去。

谢彬只觉得新疆姑娘都长得很好看，即使是寡淡的面庞，也有了一丝让人欲罢不能的异域风情，撩人心魄的眉眼，谢彬觉得自己简直要爱上了新疆。所有人都浓眉大眼的模样，仿佛眼中含着千万个不可言说的秘密。

她穿街走巷，看着张五岁长大的地方，想象着她薄弱瘦削的身体是如何承得住新疆的浓厚味道，如何禁得住这北国的寒冷的风。

大盘鸡的熟悉味道，令谢彬鼻子一酸。面前的菜肴又叫沙湾大盘鸡，色彩鲜艳，她吃着麻辣爽滑的带着酱汁的鸡肉和软糯的带着点甜味的土豆，辣遇天香，粗中有细，是她尝过最好吃的大盘鸡。

“小姑娘，土豆鸡好吃吗？”老板擦擦手从里面走出来问道。

谢彬擦了擦眼泪，笑着回复，“好吃。真好吃。”她感觉到北国的风吹在她的脸上，火辣辣的疼，但她还是一边大口吃着，一边掉眼泪。”是不是太辣了？我让老婆给你重新做一份……“老板看着谢彬哭红了眼睛，一下子不知所措。“你别哭了，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伤心事了？”他贴心的问道，弯着腰，给谢彬递上了纸巾，又为她倒了一杯水。

“没什么，就是太好吃了。”谢彬笑着回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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