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弯钩,薄薄残云朦胧遮蔽,寂静萧凉。
宴云笺走进正厅。
进门那一刹那,身侧带起的微风将室内烛火晃动了两下。
昏暗的烛光中,姜重山的身影肃穆而高大,背对着门,双手撑着桌子,听见动静也没回头。
战场杀伐之人,甚至无需目光所及,只用一个沉默的背影,便已不怒生威,泛着一层层迫人的压力。
宴云笺不清楚,却可以感知这种压力。
张一张嘴,什么也没敢唤,慢慢屈膝,直直跪在地上。
双膝触地的声音很响,姜重山依旧没什么反应,不回头,也不说话。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他说“这段日子,倒辛苦你了。”
宴云笺垂首低声“孩儿不敢。”
“不敢,”姜重山慢慢咀嚼这两个字,喉咙间发出意味不明的声响,转过身来“你临行前,我对你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宴云笺薄唇一颤,声音极低“记得。”
姜重山勾了勾唇。
这是极为讽刺的一个笑容,他双眼始终平静无波,带着极致的洞彻。
“说说。”
“但求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姜重山淡淡道,“别的也就罢了,我只问你一句话,沈枫浒死,有没有你刻意纵容的成分他曾经参与过大昭屠国战,那时他是先锋将军的校尉,大昭国破时你尚遗母腹中,我一向知晓你心思重,问的这个问题,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宴云笺只沉默了一瞬“是我杀了他。”
姜重山扬手一个巴掌掴在他脸上。
这一掌半点也没收着力气,宴云笺全无反抗,被这巨大的力道打摔出去,重重跌在地上。
唇角裂的厉害,一泓血迹留下来,将整个下巴都染了半边血。
姜重山气得发抖,指着伏在地上的人大喝“孽障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姜眠匆匆赶到时,落入耳中就是这么一句。
“爹爹”她提着裙子冲进去,双手抓着姜重山手臂,“爹爹你怎么了怎么说这么重的话。”
姜重山犹在气恨中,胸膛起伏不定,姜眠他额头鼓起的青筋,一阵心惊胆战,生怕他气坏了身子“爹爹,你消消气,先坐下好不好”
感觉到姜重山僵硬的手臂顺着自己力道慢慢软和了一点,姜眠松口气,转头地上的宴云笺一眼。
姜重山也顺着她目光。
刚才气血上头,他一时怒极口不择言,现在想想,又觉后悔,却拉不下来脸说什么。只将脸默默侧到一边,谁也不。
姜眠又回头,软声道“爹爹,你平一平气。这些日子一直在赶路,方才又去了一趟军营,已经很累了,今天就不说这些了,您还没有吃东西,我陪您用过晚膳,您早些休息好不好”
女儿的声音甜软娇
糯,似一股清泉流淌过,将心头的火气尽数浇灭。姜重山再盛的火都渐渐平息下来,转过脸,低头望着姜眠。
“爹爹知道了,阿眠,你先出去吧。”
姜眠担忧他“爹爹,今天先放一放,你与我一起去用膳吧。”
姜重山低声“我们还有一些事情要谈。”
这一会儿功夫,宴云笺已经静静重新跪好,他左脸上五个指印泛出青紫,乌发微微散垂下几缕,唇角的血迹干涸,既狼狈又苍白。
垂着的手掌无意识去抓铺散在地上的衣角,轻轻握紧。
他想让自己放下些,却怎么抵消不得心中如浪潮般汹涌的苦楚。
何等敏感聪慧的人,怎会感觉不出虽然阿眠一直劝姜重山消气,可对自己是存一份怨的。
姜眠仰头姜重山,又转过去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宴云笺,心中百般滋味左右为难。
“这是怎么了”姜行峥闻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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