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儿刚刚把家中养的鸡卖了出去,这才勉强把玉米种子的钱给还上了。本以为可以稍稍喘一口气,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噩耗却突然传来。芳儿的娘家爹在病倒在床上一年多以后,病情竟然急剧加重,最终不幸去世了。芳儿娘家的境况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这一两年以来,为了给父亲治病吃药,家里早已是一贫如洗,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林儿心中思忖着,自己作为女婿,于情于理在这个时候都应该帮衬一下芳儿的娘家人的。
可是此时的家里不光拿不出钱来,就是葬礼需要的一应物件也拿不出来。听闻父亲离世的消息,芳儿在一旁默默抽泣着,那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断滚落,她紧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心中的哀伤却如潮水般汹涌澎湃。林儿则一筹莫展,满脸的愁容仿佛刻在了脸上,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双手不停地搓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凤闻讯从地里赶回来,她那满是汗水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焦急。她匆匆走进房间,打开那口大木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包东西。一展开,里面竟是一套寿衣,除了衣裤,还有鞋帽,另外还有几尺白布。那寿衣的布料虽然不是上乘,但针脚细密,显然是用心缝制的。林儿吃惊地问:“娘,这些东西你啥时候准备的呢?”小凤一边麻利的收拾着寿衣,一边说道:“家里有生病的老人,这些东西我早就准备好了。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所以就提前做了准备。”“可是娘你哪里来的钱啊?”林儿不解地追问。小凤一边把袋子递给林儿一边说道:“你姐拿回来的布票我存起来了,这两年我一点点置办的。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快拿着和芳儿赶回去吧。”
芳儿站在一旁,两眼含泪,那泪光中满是感激。她微微颤抖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用那满含深情的目光,默默地表达着自己的感激之情。
林儿连忙接过母亲递过来的布袋,一手马上拉起芳儿。急匆匆地往芳儿娘家赶去。
到了芳儿娘家,一种沉重的悲伤氛围瞬间笼罩而来。迈进屋子,只见父亲静静地躺在床榻上,那单薄的身躯在陈旧的床铺上显得格外孱弱。他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满是岁月的痕迹和生活的沧桑。那补丁层层叠叠,颜色也早已褪去,仿佛在诉说着老人一生的艰辛与不易。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老人家也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实在令人心酸不已。
林儿和芳儿站在床前,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们轻轻地打开带来的袋子,取出那崭新的寿衣。林儿双手微微颤抖着拿起寿衣的上衣,那柔软的布料在阳光下似乎闪烁着一种庄重的光芒。他缓缓地靠近父亲,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老人的沉睡。芳儿则拿起裤子,眼睛紧紧地盯着父亲,心中满是悲痛与不舍。
他们互相配合着,林儿小心翼翼地抬起父亲的上身,芳儿将上衣慢慢地为父亲穿上,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爱与敬重。他们仔细地整理好衣领和袖口,让衣服平整地贴合父亲的身体。接着,他们又为父亲穿上寿裤,拉好裤腰和裤脚,仿佛在为父亲做着最后一件贴心的事情。
穿上寿衣的父亲,仿佛多了一份安详与宁静。林儿和芳儿站在一旁,静静地凝视着父亲,泪水悄然滑落。他们知道,这是他们能为父亲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他们希望父亲能以最体面的模样离开这个世界,走向另一个未知的旅程。
穿好了寿衣后,在村里人的热心帮忙下,大家的动作格外小心翼翼。他们轻轻地抬起老人,缓缓地把老人放进了那提前就准备好的寿材之中。这寿材也是去年包产到户的时候,从生产队分到的木材。芳儿娘去请村里的付木匠帮忙打造这副棺材。付木匠也是个心善之人,尽心尽力地为老人打造了这最后的安身之所,却分文未取。
就这样,没有太多繁琐的仪式,因为村里人也都知道芳儿娘家家境贫寒,实在无力操办盛大的葬礼。有的村民主动前来帮忙,搬抬物品、整理场地,默默地奉献着自己的力量;有的送来一些丧礼,以表自己的一份心意。他们做完这些后,都不愿意留下来吃饭,深知这个家庭的艰难,不想再给他们增添负担,便默默的回去了。
第二天,在村里人的再次帮忙下,大家齐心协力,总算把芳儿爹安葬了。那小小的坟茔立在村边的土地上,仿佛在诉说着老人平凡而又艰辛的一生。微风轻拂,似乎在为老人送行,也在抚慰着亲人们那破碎的心。在这一刻,一家人的心中既有对生命逝去的感慨,也有对邻里之间互帮互助的温暖感动。
安葬完父亲,芳儿望着家中的光景,心疼之情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爹这一年多生病以来,家中已然陷入了极度的贫困。那一间半的茅草房,显得如此破旧与寒酸。家里竟然连人手一个饭碗都没有,吃饭的时候还得轮流着来,这日子过得实在艰难。大哥已然三十多岁了,却仍未成亲,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沧桑的痕迹。嫁到几十里外朱家庄的二姐也刚刚诞下小侄子,可她家的条件同样贫苦,根本无法对娘家给予任何实质性的帮衬。
娘看出了芳儿的担忧,缓缓说道:“娘心里清楚,这两年你那个家也是有一堆事情等着你们去操持。你就不要操心家里了。现在土地分到了我们手里,家里有我和大哥一起,一定能把庄稼种好。你四弟也跟着师秦学做石匠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打石头挣钱。五弟呢,除了上学,也能帮着家里割草养牲畜。日子啊,慢慢就会好起来的。你可得注意身体,你看你这脸色蜡黄蜡黄的,是吃不下东西吗?”芳儿轻声回应道:“没事,娘。我最近就是吃不下玉米糊糊。吃了就吐,家里没有细粮了,婆婆已经安排,等这阵子忙空了让林儿去娘家妹妹那里借一些米回来,给我熬粥呢。”
娘皱了皱眉头,满脸皆是心疼之色,缓缓说道:“唉,真是苦了你了。你这前几个月啊,反应向来是大一些的。等借来了米,换换口味,说不定就会好起来呢。你那婆婆确实也是有心了,知道心疼你。”
芳儿勉强笑了笑,眼中却难掩疲惫,轻声说道:“娘,您别担心。婆婆平日里对我确实挺好的。您在家里也别太受累了,林儿说了,咱们这边地里的麦子种得迟一些,等到麦收的时候,他把家里的麦子收完了,就过来帮你们收。”
娘听了,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哎,你现在有了身子,又不能干重活。这可辛苦我那姑爷了,两头忙碌。他也不容易啊,既要顾着你们那个大家,又要惦记着咱们这边。”
“没事娘,林儿说他有得是力气,您不用操心。最近婆婆都不让我下地了,就在家里做一些轻松的活儿,比如缝缝补补、择菜洗菜之类的。而且婆婆还隔天给我吃一个鸡蛋,以后等米借回来了,我胃口好了,身体也就好起来了。”
听到芳儿的讲述,想到婆婆家为了能让她吃上米饭,竟然特意安排自家女婿长途跋涉去几十里地之外的妹妹家借米。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欣慰之感。虽说女儿家的条件未必有多好,在钱粮方面也难以给予太多帮衬,然而,令人庆幸的是,女儿有一个明事理的婆婆。这位婆婆知道心疼儿媳妇,处处为其着想,实在是难得。此刻,心中默默思忖着,倘若女儿这一胎能够生个儿子,那便再好不过了。毕竟,在这个艰苦的岁月里,多一个男丁,就多一份希望,也能让女儿在婆家的日子更加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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