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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携郑观音下车,见少女多穿着清凉,不觉蹙眉:“这成何体统,简直是伤风败俗,也不怕春日寒凉,才承平多少年,倒和胡人学起来,该在衣着上立些规矩。”
要不是现在还冷些,只怕这些女郎连半臂都难得穿,郑观音瞥了圣上一眼,却没用那些大道理劝谏,低声道:“看来是我粗心,我倒有几件比这更露的,原来郎君不喜欢,那以后也就不穿了。”
富贵人家才有心力弄这些花样子,美丽自信的女子善于展示自己的高贵与漂亮,并不以露那一对盈盈为耻,夏日里宫中穿得也凉爽,不过是嫔妃们为了不晒伤自己那一身莹柔的肌肤,才遮了个全。
昭阳殿里的衣裳每日都不重样,至多有喜欢的,郑观音偶尔穿两回,就算得上是节俭,圣上想起她确实穿过几身艳丽旖旎的百褶裙,酥腻半露,薄罗轻衫,轻薄的丝绸挂在她的一截藕腕上,说不出来的慵懒妩媚,倚坐在他怀中时更是妙不可言。
他想起隔着那团簇的海棠刺绣把玩的触感,也便一顿:“或许是朕多心,人说有情饮水饱,这些少年人气血充盈,大约不觉得冷。”
郑观音抿唇一笑,低声道:“其实还是冷的,女郎们出来玩时兴冲冲地描眉施粉,心爱的郎君却泼一盆冷水,便是人走得热了,心里也凉。”
皇帝年岁略大些之后,在外面也开始有一点古板,后来想想自己十余岁时与在她在一处时的情热,倒生出颇多感慨:“我要是现在与你相看,得教你挑出一身不能嫁的毛病来。”
“孩子都有了,却和我说这些矫情话,”郑观音嗔了他一声,拽着他随处走,调笑道:“郎君可得清楚些,早些年女郎迟迟不婚,交的税就愈发多,若我爷娘还在,选秀的时候我大约早就与夫君成婚生子了,同郎君可一点干系也不会有。”
圣上已经习惯,反正都做夫妻这样久,生气拈酸也是有限,含笑道:“那音音可不能嫁个有上进心的郎君,否则但凡入仕,必然教我抢回来。”
郑观音剜了他几眼,面上是个清隽温和的翩翩郎君,实际上却能做出来许多坏事,一副流氓作派,低声道:“你是皇帝还是土匪,专抢别人家的妻子?”
“知人知面不知心,”圣上神情适意,竟不以为耻,“胜了才是皇帝,如果我败,史书记载我就是贼寇,说来皇帝与土匪没什么区别。”
有些姿色的女郎出游就得防着皇帝这种人,面上清贵矜持,私底下早已经生出许多龌龊不堪,还有能力压下强占民女的丑闻。
“恬不知耻,那我怀的岂不就是小土匪?”郑观音轻轻唾了一下,催促道:“去给我赢盏灯来。”
她有孕后怯寒,走远一会儿就教侍从披了披风,显得整个人都毛茸茸起来,圣上应了,捉住她纤纤冰凉的手指笼在掌中,去灯谜前细细观赏。
其实宫里这些东西自然更多更全,只是看个新奇,圣上随意走到一处美人灯前,笑了笑道:“教你提着它,也叫画中美人羞愧。”
这里的题原有千百种花样,圣上细瞧上面的字,“二形一体,四支八头,四八一八,飞泉仰流。”
是个字谜。
郑观音平日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现在也觉得这一个美人灯不错,从善如流道:“郎君答好了。”
圣上颔首:“两竖两横,为二形一体,又有四柱八头,五八四十,下有泉涌而上汲水,应该是一个‘井’字。”
那摊主称是,小心取下了这一盏灯笼送与跟随这客官的小娘子,含笑道:“不错,这是小人从谢郎君诗集里选中的谜题,答案正是这个‘井’字。”
郑观音接了那盏灯,本来很欢喜,然而一听见“谢郎”,不觉心也高高悬起,皇帝在这上面可没有容人之量,好在谢家芝兰玉树,倒也不止是谢文徽一个人,只希冀别这样巧。
圣上本来正是要在美人面前露脸,听那摊主这样说,不动声色道:“不知道是哪位谢郎?”
“就是去岁被圣人贬谪长沙郡的那位,”那摊主似乎很惋惜,“听说他倒是极有才华,只是身体弱些,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去敲登闻鼓,朝廷就将他与夫人一并赶到长沙郡去了。”
圣上面上不显什么,满足了好奇心,教背着钱的万祥赏了这摊主一些铜钱,与她往前面去。
郑观音本来怕圣上介怀,低声道:“要不要我还是将这灯随手送个娘子好了。”
圣上却道不必,声音也温和:“管他谁出的谜题,都是我赢来送给夫人的,那就是你的,何必为这样一点小事不痛快?”
他这个外甥既然已经与新人琴瑟和鸣,音音也并不怎么记挂他,还不至于在上元佳节这种良辰美景为了这一点小事弄得彼此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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