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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偷偷去见了那邵公子之后,采萍的“病情”愈发地严重,整整一上午都痴痴地坐在七娘房里发呆,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蹙眉,一会儿窃笑,一会儿面红耳赤,一会儿又泫然欲泣……七娘觉得有些头疼。
其实采萍并不是七娘这边的丫鬟,只是许氏那边她插不进去,采芹又素来看不惯她这一副傻兮兮的蠢样儿,所以她才喜欢留在七娘屋里和她说话。七娘性子好,话又不多,大多数时候都微笑地看着她,不管采萍说的事情多么可笑,她都不会笑话她。
中午吃饭的时候,采萍总算回了自己屋,采蓝端了饭进来,长吁了一口气,小声朝七娘道:“采萍她打小就被韩嬷嬷宠坏了,行事总有些不靠谱,小姐您——看着就是了。”其实她的意思是,千万莫要跟着她学吧。
七娘“唔”了一声,想起采萍那张频频变幻的脸,忍不住有些想笑。兴许那邵公子果真生得“倾国倾城”,要不,采萍多少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这才偷偷瞥了两眼,怎么就迷得这样死去活来的。
见七娘既没有追问起邵公子,又没有替采萍说话的意思,采蓝这才放下心来,赶紧把话题转到卢瑞身上,笑道:“瑞少爷可真是懂事,这一路上什么事情都自己做,熠少爷见了也要跟着学。虽说自己也会穿衣服,可那头发梳得简直是惨不忍睹,大奶奶和二夫人瞧见了,险些没笑得背过气去。”
一说起卢瑞,七娘脸上的神情立刻柔软了下来,眉目间不由自主地荡漾起笑意,柔声道:“瑞哥儿打小都是自己穿衣铺床的,到现在都好几年了,熠哥儿一时半会儿难免有些不适应,却也不奇怪。”
采蓝回道:“二夫人也是这么说的,不过熠哥儿还是气得够呛,中午饭都少吃了一碗。二夫人还说,这一路到京城还得七八天,正好碰巧遇到邵公子,还想请邵公子指点二位少爷的功课呢。”
七娘微微诧异,蹙眉问:“那邵公子不是说是国公府的大少爷,怎么会过来搭我们的船?”照理说,国公府的排场应比侯府还要大些,怎么他身为堂堂大少爷,出门竟要搭旁人的船。
“小姐您就有所不知了。”采蓝的脸上显出同情的神色,“国公府里可乱着呢。”
只要是女人,只怕没有几个是不八婆的,便是采蓝这样大方稳重的人,对京城里的那些小道消息也了如指掌。若如采蓝所说,这邵公子虽是国公府的嫡长子,处境却不大妙。邵公子出生后不久,邵母就撒手离世,之后没多久邵父另娶,他便多了个继母康氏。
早些年康氏只生了两个女儿的时候,对邵公子还是不错的,最起码外人看来,邵公子身体康健,衣食无忧。这样的好日一直持续到七年前,康氏再次分娩生了个儿子。邵公子是原配所出,不管是论身份还是论排行都是将来国公府毫无置疑的继承人,于是,康氏便坐不住了。
邵家三公子不到半岁,康氏便朝大公子下了手,听说是在他的汤里下了剧毒。邵仲死里逃生,捡回了一条性命,却也因此毒瞎了眼睛,从此与爵位无缘。
此事传得全京城皆知,一时沸沸扬扬的,好不热闹。只是那国公府终究没有将康氏下堂,只推了两个丫鬟和嬷嬷出来顶罪。邵仲的外祖家气愤不过,一状告到了太上皇那里,终究还是因为缺乏证据被大而化小。康氏虽被送到城外庄子里住了两年,但邵仲的眼睛却是再也救不回来了。
也正因为这事儿,邵仲与国公府的关系并不亲密,尤其是康氏再次被接回府以后,他索性就搬到了外祖孟家的别院里住下。好在这年轻人聪明好学,年纪轻轻就颇有才学,不仅得了鲁平安大师的数次夸赞,便是当今圣上也是极为欣赏的。
“若不是他眼睛不好,只怕早早就入了仕途了。更有人说,国公府的老太爷本来是想把爵位直接传给他的,而今倒好,哎——”采蓝叹了口气,面上难掩惋惜神色。
七娘听罢,也多少替邵仲抱不平。
无论私底下她们说得怎么起劲,但这终究只是外人的事,七娘听过了,惋惜过了,也就罢了。说到底,她与邵仲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自己家的事就已经够复杂的了,七娘也没有旁的心思在放在别人身上。
因邵仲上了船,七娘不好四处乱走,但也总不能一天到晚地闷在船舱里头不出来。眼瞅着天色渐暗,采蓝便进屋邀七娘出去散散步,“大奶奶怕您在屋里闷,让奴婢带着你去甲板上透透气。瑞少爷和熠少爷都住在三楼,一会儿奴婢跟书城说一声,让他引瑞少爷下楼来和小姐说说话。”
七娘正是憋得慌了,听了这提议,自然欣然应下。
外头已经黑了,船也靠在江边停下,高高的桅杆上挑了盏灯,一旁是绣着大大“卢”字的旗子,风吹过的时候,卷得旗子哗啦啦作响。除了卢家的船外,江边还停了另外两艘大船,看那样式应都是官船,也如卢家大船那般挑了灯,挂了旗子,七娘眼睛好使,清晰地瞥见那上头绣着一个大大的“龚”字。
见七娘一直盯着那艘船在看,采蓝殷勤地解释道:“那是京城鸿胪寺卿龚大人家的船,龚家是京城大户,听说有上百年的传承呢。”
这就难怪了,七娘怎么看,怎么觉得那艘船比卢家的还要气派些。而且,船上守备森严,每层楼都有侍卫时不时地巡逻,那架势那排场,可不是个普通官员能摆得出来的。
“不是说要唤瑞哥儿下来?”七娘对龚家没什么兴趣,看了几眼后便挪开了目光,走到甲板的另一头,低声朝采蓝问。
采蓝赶紧应道:“小姐且现在此处稍等,容奴婢去楼上唤一声。”说罢,朝七娘躬身告退,急急地转身往三楼走去。
才说话的这会儿工夫,四周已是一片漆黑,船舷上没有人,七娘闭上眼睛,只听见远处呜咽的风声,还有……她眉头一皱,猛地睁开眼,对面船上已是一片混乱,有人高声喊着“抓刺客”,还有人咋咋呼呼地嚎个不停。
七娘一愣,猛地反应过来,四下张望,却是寻不到可以躲避的地方。只一眨眼的光景,船舷上已经多了一个人,直朝七娘所在的方向而来。
“大胆贼子,胆敢——”卢家的船上也是留了侍卫的,一见情况不对,立刻冲出来欲拦劫刺客。谁料还未与那刺客照上面,那黑衣蒙面的歹人已经反手将七娘拽住,狠狠一拉,便挡在了身前。
高个子,宽肩膀,体型微壮……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有些人反而会忽然镇定下来,七娘显然就是其中之一。她先是闭了一口气险些没晕过去,尔后却渐渐冷静下来,眼睛、鼻子、耳朵……所有的感官在同时全都释放开。
刺客应是个男人,年纪不大,他身上的味道很清爽,甚至有淡淡的皂角香。呼吸间的气息直扑到七娘的耳畔,微热而急切,似乎也有些紧张。掐着七娘脖子的手并不宽大,骨节修长清晰,手指很长,皮肤光滑白皙,指腹间微有薄茧,应是养尊处优的人物,怎么会沦落到做这种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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