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远这会儿没顾上擦手,去拿他抽剩的半包烟,给王哥找了杆,自己才点上。
“你这事儿我帮你问问,别急。”
王哥看看他的烟,把它别在耳朵上。
夏安远往屋里走,“不急。”
“不急就好,哎,我那儿还有个小风扇,就是定不了风,你要我就给你拿来。”
夏安远躺到床上去,热得有些没力气:“不用,谢了王哥。”
第二天夏安远开门有点晚,他睡了个懒觉,炖好汤给夏丽送到医院,又去相熟的理发摊子把长了的寸头剪短,叼着烟枪的剃头大爷用推子差点没给他推成光头,开门已经是睡午觉的时候了。
他站在台阶边扫了眼,大地被烈日炙烤,掀起滚烫的热浪,几乎没什么人顶着这个天气在外面逛,便将卷帘门往下拉了一些遮阳,自己躺到里间的小床上去。
其实算不上里间,只是一些杂七杂八的架子给这个十平见方小地方隔出一点休息的空间罢了,里面没窗,天花板也不高,空气不流通,呼吸间能闻到一些垃圾食品的味道,那是旁边没处理完的囤货。
夏安远强迫自己忽略掉空气的温度,但浑身出汗黏腻的感觉如影随形,他怎么都摆脱不掉。
“还是考虑尽快转院吧,咱们县城的医疗条件有限,去大城市看看,说不定有机会。”
他闭上眼,脑海里响起上午去医院时医生让赶紧给夏丽转院的催促。
“有人吗?”
夏安远一骨碌爬起来,没忘记戴上他那架并没有度数的黑框眼镜。
来人站在昨天他站的那个位置,似乎向放杂物的地方看了眼,见夏安远出来,很快说道:“来包白沙。”
夏安远点点头,转身从铝盒里找出昨天他整理好放在一边的那叠钱,在其中抽了一些一元的放回去,和白沙烟一起递给他。
“昨天的钱。”
男人仍是穿着西装,颜色比昨天的浅了一些,灰黑色的,很低调,看上去也很热,他没接过去,看了夏安远一会儿才说:“这是预付。”
夏安远把东西和钱都塞给他:“没这个说法。”
男人没说什么,转身走了。王哥又出来瞧,有些纳罕:“安远,他咋又来了,你认识他?长得跟个明星似的……啧,他坐的这车可不便宜吧?咱这地方还能来这种车?”
夏安远捏了捏眉间,不想多聊,转身回去睡觉,“不认识。”
后来整条街的人都跑来朝夏安远打听,从他第一次把车往这条巷子里停的时候就传开了,这些人有的一辈子也没见过这种价格的车,即使见过,它们也只会驰在往某个高级商场或是富人别墅区的路上,没理由停到这个破败的小巷,更没理由配上一包廉价的白沙。
这些已经足够做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了,更何况他是一个那么帅的有钱男人。
“确实长得像明星,记不起像哪个了,反正是大明星。”
王哥卖凉菜时都还得卖点情报。
连续一周,每天下午两点,或者晚一些三点多,他便会坐着迈巴赫路过这条老巷子,让司机停在夏安远的杂货店跟前,亲自下车来买一包白沙。
夏安远不知道怎么解释,他也没必要向大家解释,只说“不认识、不知道”。
这确实是奇怪,但这又并不犯法,总不可能让夏安远专程为此去请教他。人家的自由,谁管得着呢。
天空被乌云覆盖住,连续一周高温,总算是有点风了。
夏安远没搬板凳来,坐在仍发烫的石阶上抽烟,都快要烧到手指了才舍得拧灭它,没过半分钟,又点起一支。
他将双腿分开,手肘放在两边膝盖上,手掌用这种姿势撑住两边太阳穴,右手手指间夹的那支烟被风吹着,燃得很快,灰白的烟烬逐渐变长,在下一阵风到来之前不堪重负地掉落在夏安远的t恤上。
他没察觉,抬头又往天上看,太阳的轮廓隐藏在云层中,天色越来越暗,似乎要下大雨了。
有车声响起来,巷子里的店家探头出来看,果然看到了那辆同前几天一模一样的黑色豪车,首都牌照,离他们这个县城隔着上千公里。
它缓缓停在夏安远的杂货店门口,片刻后,那个男人开门下车,仍是一身黑色笔挺西装。远远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在角落谈论着男人的脸,男人的钱。
夏安远见他走近,慢悠悠站了起来,回到他闷热的货柜后面。他没着急去拿烟,珍惜地将自己手中点燃的喂进嘴里。
男人站定,目光停留在夏安远明灭的烟头上,开口:“来包白沙。”
夏安远深啜一口,吐出灰白色的雾气,将烟头随意往地上一丢,用脚尖碾灭,紧接着打开货柜那扇一角龟裂的玻璃柜门,在老位置拿出卖剩的最后一包白沙。
递过烟,接过钱,夏安远终于将视线放在了男人的脸上,在他转身离开前叫住他。
“纪驰。”
“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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