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愿!”
她将笔一丢,再不看谢瑾,转身大步出了营帐。
谢瑾凝目注视着那张纸上墨汁横流的“沈荨”两个字,身躯轻抖,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手指微颤着,摸索到椅子扶手颓然坐下,发直的目光停在那处,久久不曾挪开。
沈荨出了中军大帐,日光绚丽,营地里还未化去的积雪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四下里都是白茫茫明晃晃的一片,让她觉得恍然若梦,有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心是钝痛的,像有人不紧不慢地拿钝刀在磨,渐渐将鲜血磨了出来,涌上喉头,再压制不住。
她摘下颈间领巾,低头,一口血喷在领巾上,将那团布捏成一团摔于地上,然后昂首挺胸,大步走往自己营帐。
她直直地坐在自己帐内,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人进来请示军务,她收敛心神应对了,又是茫然呆坐,直到日光西移,朦胧暮色中姜铭进来,说谢瑾请她去中军大帐。
沈荨理了理鬓发,道:“你先出去,我换身铠甲就过去。”
姜铭没说什么,目光从案上纹丝未动的食盒上扫过,撩帐出去了。
沈荨换了一身柳叶甲,重新挽了发,出了营帐往中军大帐走。
刚走了两步,她脚步便一顿。
中军大帐前黑压压地跪着一片人,谢瑾跪在最前头,一名宫廷内侍背着日光伫立着,手中一柄拂尘尾端被风刮散,飞展在夕阳的光影中,像是风中飘散的柳絮。
那内侍见了她,尖着嗓子笑道:“哎呦,就等沈将军了。”
沈荨脚步沉重,一步步走过来,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内侍待她跪下,方才摸出袖中一个卷轴展开,环视了一下众人,轻咳一声,徐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境军统帅,怀化大将军谢瑾,枉顾朝廷及兵部规程招募暗兵,现撤去其北境军统帅职务,摘去怀化大将军及威远侯世子之头衔,即刻起押解回京,关入刑部大牢听候审讯,北境军一应军务,全权交由抚国大将军沈荨处理——钦此!”
内侍宣读完毕,营地里一片安静,一时之间只闻呼啸风声和营帐帐帘在风中抖动的哗哗声。
沈荨的手紧紧拽住了自己铠甲下的袍角。
“草民谢瑾遵旨——”跪在她身边的谢瑾语声平稳,双臂高举,接过那卷圣旨。
谢瑾身后的几名将领事先虽已得到消息,此时仍是不免激愤出声,听见身后骚动,谢瑾低声喝道:“忘了我是怎么说的么?”
众人安静下来,纷纷沉默地起了身。夕阳落于山外,天地间是一片蒙蒙的灰暗。
内侍手中拂尘一扫,笑道:“谢瑾,既已接了旨,还不快将北境军帅印虎符交予沈将军?”
谢瑾应道:“是。”
他起身回了营帐,很快又出来,迎着沈荨的目光将托盘内的帅印和兵符奉上,沉声道:“沈将军——”
沈荨浑身冰凉,只看着谢瑾的眼睛。
他眼中是沉静的一片深潭,望不到底,亦没有波澜。
她移开目光,看见周围的人都对她怒目而视,而崔宴神色复杂,目光中除了愤怒,还有讥讽和深深的无奈。
内侍催促道:“沈将军,时候不早了,咱家还赶着回京给皇上回话,今后北境军这副重担,可全压在您身上了,太后和皇上给予您厚望,您可不要让他们失望啊!”
沈荨低头,瞧着托盘内的帅印和虎符,垂在身侧的手捏紧,又松开。
“这般重罪,不可能不牵连谢家,其他人呢?”
她低声问。
谢瑾亦低声答道:“知道消息后我赶回上京,与皇上做了个交易,所有罪名我一人承担,其他人无恙。”
“什么交易?怎么做到的?”
沈荨再问。
谢瑾不答,再上前小半步,高声道,“沈将军快接吧,难道要我跪下么?”
沈荨猛然抬头,迎着他的目光,慢慢伸出手去,从托盘内拿过那似有千钧重的帅印和兵符。
谢瑾即刻松手,托盘无声落于泥地上,砸出一个浅浅的坑印,他后退两步,转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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