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了片刻,轻盈的纵掠而上,在栏边一勾飘然而近,他放下短笛一手扶住,将她纳入了臂弯。
“送过去了,他似乎有点意外。”
苏云落开口。
左卿辞没有多问,“琅琊比金陵更冷,给你添了两件裘衣,一会去试一试合不合身,这次要在路上过年,东西得置齐一些。”
她没什么反应,这一阵的新衣比过去十余年加起来还多,件件制作上乘,绣纹华美,大概这样的衣着才适宜随在左卿辞左右。
他从怀中取出一条丝链,替她系在颈上,将坠系的乌珠放入她襟内,“虽然慢了些,好歹修好了,用的贵霜所出的宛丝,不会轻易断落。”
宛丝是贵霜国界山上独有的异蚕所吐,这种蚕产量极少,所出的丝至轻至韧,寻常刀剑都斩不断,加上色泽美丽,所以极珍罕。她瞧着丝链有一点讶异,不过没有询问。他看出来,弹了一下她小巧的额,“这丝本是金色,你必然又嫌太过显眼,特地让他们染成了灰黑。”
这大约是最丑的宛丝,与冰凉的却邪珠一同贴着肌肤,又异常的安心,她不由自主的抚了一下。
他看着她,浅笑而问。“云落还有什么想要的?”
她诧异的抬眼。
“却邪珠本是你的东西,物归原主罢了,算不得礼物,新年要到了,可有什么喜欢的物件?”
他解释了一句,言毕莞尔一晒,“赤眼明藤我可变不出来。”
她长年各地飘泊,时常要躲避追捕,一切在她身边都留不久,也就无所谓想要。“不用,这个丝很贵呢,已经很好了。”
他挑起眉梢,忽的想到一个问题,“云落通常怎样过年?”
年节于她除了有些不便,与平常并无两样,答的自然毫无意趣。“找间不起眼的旅店,备一批馒头酱菜,街市全歇了,白日里锣鼓闹的厉害,唯有晚上能清静些。”
左卿辞望了她好一会,“你对过年的印象仅止如此?”
她确实想不出其他,也就没再接口。
他的神色多了几分和熙的温存,“无妨,等到了琅琊,那里有最好的景色,你一定会喜欢。”
左卿辞居然真的走了,在年节前夕悄没声息的离开了金陵。
不告父母,不拜亲长,来去浑若无物。
不出三日金陵已传遍,世人皆知靖安侯的长子目无尊长,骄狂纵性,不谙礼法,引起无数评议;靖安侯府的陈年宿辛也被人再度翻起,一路甚嚣尘上,成为腊月最轰动的话题。
不管外界纷纭,左卿辞已经远远抛开。灰蒙蒙的天幕下,马车停在山崖边,正值细雨初停,雾雨朦胧,远山交叠,在浩然云海中似幻似真,蔚然壮观。
左卿辞立在烟云弥漫的崖边,山风拂衣,飘飘如仙,“郡主真是选了一处好地方,这里的景致颇有几分似天都峰。”
在他身畔披着轻裘的自然是苏云落,长睫被雨雾濡湿,愈发显得瞳眸深楚,肌肤润白,蒙蒙的白雾簇拥身侧,仿佛随时会隐去。
左卿辞向云山深处望去,一堆玲珑叠错的楼宇显出模糊的影子,“那一处院邸名为明昧阁,云落可知出处?”
苏云落神色微动,左卿辞玩味的一笑,“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出自道德经,一介女子用这样的阁名,郡主端的是品味不凡。”
一路望着楼影行过去,山缘两侧白梅次递而绽,一路冷香浮动,让人想起那个风华殊异的清雅女子,同样美丽,同是自开自谢,隐息于深山幽处。
靖安候府的名号,无论在何处都十分响亮,通报之后,阮府的管家立刻将客人恭敬的迎了进去。明昧阁名为阁,内里极大,院落幽静深远,建筑精奇,宅内所用物件虽非簇新,却样样是上品,毫无半分刻意雕琢之态。一路所见的仆役也是衣饰洁净,见客有礼而不卑,举止大方合宜,足可想见主人涵养。
管家礼仪周到的敬茶问叙,然而问及郡主面露难色,最后终是道出主人染了风寒,卧病已有月余。
苏云落虽不知左卿辞为何而来,但对郡主印象极好,听得这一意外,不自觉的现出了牵挂。左卿辞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的与管家叙了几句,不出一刻,茜痕被人唤了过来。
郡主沉苛难愈,茜痕也是忧心忡忡,加上侍奉与守夜,俏丽的脸瘦了许多。然而一听仆役传报,她立刻赶了过来,几乎是喜出望外,一则在涪州亲眼见识过左公子的医术,二则他与郡主心系的苏姑娘颇有来往,说不定能对主人有所开解。
及至见面更是心花怒放,茜痕一眼认出靖安侯公子身后的倩影,如见救星,未说几句已迫不及待的拉着苏云落奔去了郡主的闺房,扔下了尊贵的侯府公子留在花厅,由管家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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