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兰把猫儿松开,捡起落在肩膀上的手帕,顺着衣服擦了擦,“臣不冷。”
话音未落就打个喷嚏,但依然神态自若不改口,“刚才一直走上来,身子还热乎乎。”
比自己还嘴硬,茜雪索性站起来,将油灯拿过来,看他浑身湿透,不由得语气娇嗔:“你这个人啊,说谎话随口就来,明明都冷得打寒颤。”
苏泽兰笑,“我说的是真话,虽然山上凉,可瞧见小殿下心里热,所以也不觉得。”
现在开始巧舌如簧,下午那副认死理要自己责罚的模样怎么没影了,茜雪哼一声,问:“苏供奉,你一年的俸禄有多少?”
“不多,翰林供奉可是个清官。”
“我看不对,应该富裕得很呐。”
挑眼看过来,模样娇俏,揶揄道:“下午只是打伤梅花鹿,就要请罚一个月的俸禄,如今私自上山,翻入道观,闯入公主禅房又该当何罪?全年的俸禄不知够不够。”
“那肯定不够,只能用别的赔。”
苏泽兰云淡风轻地接过灯,在自己的湿衣服上烤了烤,“可惜臣早就是小殿下的人了,身家性命都属于公主,赔来赔去也都是殿下的东西。”
茜雪脸一红,嗫喏着:“真能狡辩,难不成我还要替你出钱。”
走到旁边的檀木柜子前,取出一套青色道袍,“先凑合穿吧,恐怕不太合身,你的衣服烤一晚上也干不了。”
她转身走回榻上,背对外面,曲腿躲在细纱帷幔中,看对方落在墙上的阴影,瞧他放下油灯,身体被烛火拉得修长,哒一声,玉带解开,瓢泼大雨里也听得清楚,她敢紧吓得闭上眼,就像自己看到什么一样,可惜脑里又浮现出对方在海棠汤的模样,只好又张开眼。
逃不掉的影子落在眸子里,明明熟悉又陌生,似乎经过海棠汤那一夜,许多事都不一样了,她不知哪里不对,只觉得紧张,忽地想起十公主隆玉的话。
“喜欢还不容易知道啊,见着就欢心,离开想得很,看着谁都像他,只要视线对上了,哪怕无意间,也一下子慌得不行。”
公主心口砰砰跳,第一次开始琢磨——莫非自己钟意苏供奉。
她倒不吃惊,只不过从来没往那方面想,禁不住长长地叹口气,才懂相思便害相思②,对方经常一口一个女儿挂嘴上,哪里有可能。
忽听苏泽兰笑说换好衣服,“好久没穿道袍了,我还想得很,不如将来出家修行,可以天天穿。”
听听——人家为了穿道袍还要脱离红尘呢,早知就让他在外面淋雨算了,被雷劈劈,让上天早点收了这个妖孽,省得自己心烦意乱。
苏泽兰瞧小殿下坐在帷幔里,背影都看得出不自在,估摸梅花鹿的事还没过去,也是——谁能想到他这个岁数还和人赌气,何况让公主不痛快,纵使有理也无理,自己一路艰险上山,难道不是为了哄她。
哄人就要有哄人的态度,苏供奉素来在行,既然小殿下不愿意搭理,他索性也不说话,把猫儿抱到案几上,转身开始拼胡床,两三只连在一起,坐上才开口,仿若自言自语:“今夜臣就睡这儿吧,公主肯定也困了,早点休息。”
说罢就躺倒,身下的胡床吱呀呀一阵乱响,引得茜雪掀开帷幔瞧,苏泽兰身高八尺有余,那些胡床拼在一起连他三分之二都没有,大半个身子落在外面,青色道袍晃晃悠悠,能睡才见鬼。
她看着一向风流倜傥的苏供奉倒在窄小胡床上,别别扭扭像个落魄小商贩,忍不住又想笑,面上还要端得庄严,起身下榻,冲着闭眼打盹儿的花猫道:“晚上眯觉不晓得要上床来啊,也不看哪个小案几能放得下你,非要在外面闹腾得喵喵叫,自己不睡就算了,还吵到别人,作孽!”
猫儿竖起耳朵,一会儿又耷拉下来。
听话听音,苏泽兰眯起眼,偷偷看对方,只见公主一甩帷幔,赌气又钻回榻里,不吭声。
他禁不住寻思,这是——能进去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茜雪:想得美!
供奉:臣哪里敢想。
①骊山老母殿的签。
②徐再思《折桂令·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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