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一次见贺知书是去给他送饺子,那天下雪,天特别冷。可当门打开,我看见那个削瘦憔悴的人的时候,我觉得这个屋子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还要冷。蒋文旭不知道在哪,大晚上让我送回家里的只有一盒已经渐渐失去温度的饺子。
直到贺知书离开,蒋文旭崩溃一样去杭州找人的时候我才知道很早以前贺知书就得了白血病,才知道的时候我独自愣怔了很久,就一直在想老天怎么就这么喜欢开玩笑?
以至于后来很久我想起贺知书总是心里先控制不住的为他发疼。我见过他最好的样子,儒雅温和兼具自信飞扬,我也见过他狼狈的模样,一个人站在门口接过餐盒,身后是空空荡荡的房屋。
再想起蒋文旭最开始是从他的深情而起——他的温柔全留给一个人,占有欲强,爱别别扭扭的吃醋,会无师自通所有最感人的浪漫。以他的薄情而终——他身边的情人,对电话那头的谎言,对一份真挚爱情的辜负。
贺知书的出走变成彻底的远行,我亲眼看着蒋文旭一点点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他的痛苦绝望,他的撕心裂肺,他灌酒到胃出血神智恍惚时的一声“知书…”。蒋文旭的痛苦是真的,悔恨是真的,但都抹不去犯下的错。
贺知书过生日前我为蒋文旭从犬舍预定了一条秋田,这只幼犬后来也陪伴着蒋文旭度过了最煎熬的那段时间。蒋文旭对动物的讨厌渐渐淡了,有一次我去蒋文旭家里送第二天谈判时需要的资料,他让我自己开门进去,我进门的时候就看见蒋文旭抱着那只长高了一个脑袋的秋田在看《忠犬八公》,屋里没有开灯,电影光线晦暗不清的投在蒋文旭的侧脸上,那一刻我竟看到这个男人在哭。
电影已经演到了结尾,卖热狗的男人对小八说:“你不要等了,他不会回来了…”就是这样一个瞬间,蒋文旭悲伤的像那条狗。
开灯后蒋文旭的眼泪已经消失了,脸上只剩疲倦的麻木。他站起身,那只秋田很欢快的跑过来跟我撒欢。
蒋文旭自己去拿了听啤酒,问我要不要。我还要开车回去,就拒绝了。他自己喝了起来。
他似乎有话对我说。
“我最近总想起以前的事情,倒是上学那时候想得少,最开始来北京那几年的事想得多。”
蒋文旭背对着站在落地窗边,完美的把情绪隐藏:“如果你第一次见我带了人能骂醒我就好了…可你没有,景文也没有…”
我无奈一笑:“我哪有资格管老总的私人事情。况且,那时候贺先生已经不在公司了,您在跟我发火哪有人护着我了?”
我说的轻松,心里却如泰山压顶。我其实也后悔。
蒋文旭低低笑着,自嘲的意思很重:“也是…我自己的错怎么能总想着拽别人跟我一起承担?…文件放桌子上,你走吧。”
这天晚上蒋文旭抱着秋田看电影流眼泪的脆弱似乎成了我的错觉。可蒋文旭确实是越来越沉默了,他被无形的负担慢慢压垮。
终于有一天蒋文旭彻底不见了,张景文暂时来接了他的班。我不知道蒋文旭还会不会回来,但我心里一直莫名笃定蒋文旭至少现在不会跟贺知书一起走。
因为他要赎罪,要补偿,要让自己也尝尝等待的滋味。
贺知书也许对于蒋文旭来说只是杯滋味寡淡的白水,开始的时候喝着解渴,后来爱上喝各种滋味的饮料,等水源枯竭的时候才知道丢失的才是生命不可缺少的东西。
人生不能重来,对身边的人好一些,不因失去才懂珍惜,不因错过才追悔莫及。这是我学了十年学到的,也是想告诉所有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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