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高雅和庸俗调和得如此极致,实在是一种艺术,也是成功的商业模式,楼越想,她和谭啸龙,也应当把他们的关系发挥到极致,成为一种新的模式,她允许他用他的方式关照她,他得尊重她的边界,维护她的体面,她有她的格调,但是——在所有不需要格调的地方,他们可以非常低俗,毫无格调。楼越自嘲地笑了——正所谓,过上等生活,享下等情欲。下等情欲比上等情欲可真切多了,在过于规整的仿真蓝天白云下,他们是鲜活的疾风劲草。
谭啸龙很想从口袋里摸出烟来抽上一根,但他不能这么做。上一回来澳门,他在新葡京赌场抽烟被抓到罚款,和条子发生冲突,那一幕是没被她看见,否则她一定会觉得他很丢人现眼。条子就是条子,无论是哪里的条子,对他说话稍不客气,谭啸龙就难免激动。
她的条子老公对他够不成威胁。谭啸龙早就这么觉得,后来,自己比占彪厉害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现在他又带她开了眼界,而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汤玛斯领着他们去了快速通道。
“谭先生,确认一下,您预定的是贝丽套房,两位入住,对吗?“前台说着粤语口音的普通话。
谭啸龙很意外,转头问:“小汤,我定的是最好的房间,不应该是皇家套房吗?”他指指墙上的标牌。
“是这样的,谭先生,其实贝丽套房比皇家套房更舒适一点。”汤玛斯说。
“那为啥叫贝丽?”谭啸龙非常不解。
“贝丽,belle。是意大利语,意思是,美丽的。”楼越凑近了,对谭啸龙说。“这是一个专属名号,就像别人会叫你龙哥一样。”
谭啸龙一愣,忽然有些尴尬和羞耻,于是他搂搂她的腰,说:“咳,你懂得真多。”
进了套房,服务生放下行李,拿了小费离去。套房是意大利现代风格,低调奢华装饰风格,比酒店大厅的装潢简洁雅致。地上铺着浅色的细纹地毯。大理石铺满的浴室里有一个可容纳两人的按摩浴缸。码放整齐的毛巾和洗护用品都是爱马仕的。从窗户看出去,可以看见城市夜景尽收眼底,远处围绕着海岸线的灯光,蔓延如星河。
“怎么样?”谭啸龙看着楼越的背影问。
楼越转身对谭啸龙说道:“belle,确实美丽。”
如果谭啸龙想用奢华给她留下深刻印象,或是让她忘了占彪的那些破事,那么他成功了。她奖赏他这么一句也是恰如其分。
运气
清晨,谭啸龙倚靠在床头,观赏着眼前的美景。她头发散乱在脖颈周围,雪白的身体蜷在揉出褶皱的被子之间,像一幅油画,比酒店墙上无处不在的壁画上的女体更美。
他们在酒店的餐厅里饱食了一餐。看着楼越胃口大开的样子,谭啸龙很愉快,把手按在她的胳膊上:“你慢慢吃,我现在要去见一些生意上的朋友。”他拿出一张黑卡,放在她手边。“去逛逛,看到喜欢的东西就买了。”
看不起我吗?给我这个。“这什么意思?”楼越拿起卡看了一眼,然后盯着谭啸龙,把他眼里的自大看得摇摇欲坠,透出自卑的底色来。她看不起我,不肯花我的钱。
楼越笑着说:“我可以随便花是吗?”谭啸龙不安地说:“今天一天都不能陪你了,你在这里好好玩,这里吃喝玩乐的地方太多了,想去哪儿叫小汤开车送你。”
“我会玩,不用你陪。”楼越说着,收下了卡。“那我可随便花了。你别被账单吓到。”
白天的澳门看上去比夜晚要黯然许多,车在西湾大桥上疾驰,只十几分钟后,就到了玫瑰圣母堂。
明黄色的墙体上有白色雕花蕾丝样装饰,配着绿色的门窗,楼越漫步在这桩美的像童话一样巴洛克式建筑下,仰望着尖顶上的十字架,直到阳光让她眼睛刺痛。
步入圣母堂室内,空旷的米黄色大厅在透过窗户的阳光下弥漫着圣洁和温暖的光芒。一排排空着的无人长椅两边,悬吊着精美的水晶吊灯。所有的这些神圣感都是精心设计出来的,楼越想,她很清楚地看见它背后,一面是权力,一面是对权力的膜拜,但她却无法控制地对精精美绝伦的工艺之美产生生理性的反应。
就像对于谭啸龙给她的卡,让她惊惶又羞耻,但看着他那份谦卑的模样,她还是有些动容。他很自卑,他的自卑如此根本没有设防,简直在提醒她自己,这是一段不平等的关系。用购买来换取平等,只会让兑换的过程变得愈加复杂。今天金钱和情欲的汇率几何?
楼越走到祭坛前,久久注视着圣母手抱圣婴的雕塑,看着那些饱和色的颜料和厚重笔触描绘出的神态,泪水忽然充盈了眼眶。泥塑的偶像也会勾起人心中的圣洁之情,在宏大的未知面前,人渴望臣服。人不愿意向随处可见的东西臣服,哪怕是权力、知识塑造出的等级都不够,唯有无法确证的神性——信徒可以在神性里获得永恒的爱,因为爱也同样看不见摸不着的。
神的具体形象在教堂、神像、唱诗和仪式里,而爱的具体形象可以是猎人带回家分享的食物、花掉够吃三个月的钱买的一枚戒指、精心打造氛围的情歌和煽情的仪式里,也可以是,一张没有上限的黑卡。
在一家印度餐厅里,谭啸龙和一个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男人交换了名片,然后坐了下来。
“黎老板,我不知道您还是博士呢,敢问您是研究哪方面的?”谭啸龙看着名片上的头衔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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