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母亲这般说萧韫素来温和的面容上浮现两份冷清和淡漠,道:“自古战争便无义战,上数千年所谓的明君又有哪个不是屠戮百姓的高手,周英王创靖安盛世,然却嗜好战争,攻魏杀八万人,伐韩杀两万人,击楚杀九万人,攻明屠十三万人,始建周朝。战文帝灭幽王暴政,开创新朝,解万民水火,可仅修建陵寝便致八十多万人受宫刑,使得丁男被甲,丁女转输,苦不聊生,死者相望。单说我大锦最英武的睿文帝也因和宁三十年天石滚落,有人在其上刻了反诗便坑杀一县百姓。自古帝王将相又有哪个不是踩着累累白骨爬至权利顶端的,国兴,贪官当道,皇权残暴,无尽的苛捐杂税,贪官污吏,百姓饱受剥削,皇亲国戚挥霍淫舍;国亡,百姓成刀下鬼,阶下囚,而那些贪官污吏却能走为新朝宠儿,成为走狗爪牙,继续安享富贵。同族之间尚且如是,更何况子御还是异族,他为北燕一统筹谋也是在其位谋其事罢了。”
江安县主闻言也只得一叹,半响才道:“你想往金州一趟,等给你外祖父贺了寿,母亲自回京城便是,只是不可在金州耽搁时日长了,你去年可答允了母亲,今年说什么都要将亲事订下来的。”
萧韫见母亲两句竟绕到了自己的婚事上,心中无奈,面上却忙笑着道:“母亲何苦总担心此事,儿子怎么瞧也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怎到了母亲这里倒好似儿就说不着媳妇一般,母亲莫急,儿都听母亲的便是,母亲瞧中的儿自也喜欢。”
江安县主见他又敷衍自己,当即便又气又笑地道:“你这孩子少和母亲打哈哈,若不叫你见着人点了头,母亲怎会当真子做了主张。你今儿给母亲撂下话来,此事没个定论便莫想前往金州。”
萧韫见江安县主如此便笑着道:“母亲瞧瞧,儿什么都依着母亲,母亲反倒恼了,哎,这天底下可还有比儿更冤的孩子吗。”
江安县主见他讨好卖乖倒也笑了,接着便想起一事来,笑容不觉收敛目光紧盯着萧韫,道:“你若真瞧上了哪家的姑娘也莫瞒着为娘,可得早些告之为娘,为娘才好给你张罗。”
萧韫闻言倒不明母亲为何会突然有此一说了,挑了挑眉这才道:“儿哪里有什么看上的姑娘,母亲今儿倒兴致好,调侃起儿来了。”
江安县主见他神情不似作假,却兀自狐疑,又道:“书寒那孩子不通画墨,今儿那武安侯夫人的画像是不是你的手笔?你老实告诉为娘,可是瞧上了那姚家姑娘?”
萧韫闻言眨动了下眸子,见自个儿母亲一脸逼供模样,倒是无奈地笑了,道:“母亲怎也说些这等没边际的话来,那姚家姑娘已有婚约,传出去叫人家笑话儿子也便罢了,却莫累了姚姑娘的名声。”
江安县主却是嗔恼地瞪了萧韫一眼,沉声道:“你少贫嘴,那姚姑娘今日作为分明便是打定了主意要退婚的,你能瞧不出来?!莫拿此事敷衍糊弄为娘。”
萧韫便抬手抚了抚额头,这才咳了两声,整肃了下面容,一本正经地冲江安县主道:“母亲那姚家姑娘年方十一,还是个孩子呢,您儿子还不至于那般禽兽。”
江安县主闻言这才笑了,点头道:“你知道便好,她年纪太小,和你不合适。行了,在这江州也耽搁了几日了,如今平乐已安然,明儿一早母亲便去辞行,你也回去收拾下,明日便赶紧赶路,莫要真误了你外祖的寿辰才好。”
萧韫忙点头应了,又哄了江安县主两句,这才告辞出来。被夜风一吹,倒想起之前在酒楼上,完颜宗泽倒也说起过和将才江安县主一样的话来。
他不觉又是一笑,暗念,难道最近他着实太过关注那姚家姑娘了吗?想了想却又觉还好啊,只转念便又想到今日递帕子被拒的事情来,他抬眸间天际一颗最亮的寒星入目,依稀倒似那小姑娘当时眸底的清冷,他便又是一笑,心道母亲的担忧真真是杞人忧天,人家小姑娘却是将他当洪水猛兽一般的躲着呢。
这般想着脑中便又出现小姑娘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来,萧韫甩了甩头,这才兀自嘟囔一句。
“似真关注的多了……”
他身后小厮福昌只听自家公子走着走着呢喃了一句,以为公子吩咐自己什么事儿,便忙跟上一步,问道:“公子说什么?小的没听清。”
萧韫却摆摆手,道:“本公子对月吟诗呢,你个武夫听清了也是没用。”
福昌便撇撇嘴,道:“公子早年远游时剑术不佳,却不是这般说的,今儿着小的换画时也还说小的是全才,如今倒嫌弃小的不通文墨了。这对月吟诗的事儿,小的便是满腹经纶听清了也是没用,得那妙龄女子,美眸流转方是应景了。”
萧韫哪里想到福昌一个粗汉竟突然说出这等话来,闻言脚下一个踉跄,福昌便笑了,越发兴致高昂地道:“公子莫不是真想着寻个姑娘花前月下吧?”
萧韫便扬了扬眉,道:“花前月下也不无不可,只是这只吟诗却也无味,若是能和佳人共品两盅白州老窖那便真真是醉也醉人人亦醉了。”
福昌闻言当即便捂了嘴,瞪了眼,暗自咬起舌来,他脚步一窒,见萧韫已大步而去,这才忙又几步跟上,讨好地笑道:“爷您最是大人大量,将当小的将才是放屁,那壶白州老窖爷今儿吩咐奴才换画时可已赏了奴才了,爷可不能反悔啊。”
言罢却又自怀中摸出一副画像来,忙是展开,捧给萧韫,道:“爷瞧,这姚姑娘的画像可还在小的手中呢,小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小的自上了这和尚庙便没碰过一滴酒,这心里火急火燎的,爷行行好可怜可怜奴才吧。”
萧韫闻言将福昌手中画像接过来,只瞧了一眼便挑挑眉,只道:“画技真差,拿去烧掉。”
福昌见萧韫将画扔来忙去接,待他将夜风吹的微飘的画接稳,那边萧韫已甩着宽大的袖子走远了,他忙叫喊着追上,两人身影渐渐隐没在暗夜中,却不知最后那因所错话酒虫发作的某小厮有没将那白州老窖讨要回来。
翌日清晨天才刚刚亮,锦瑟便闻外头传来一阵阵喧嚣,她自撑起身子唤了一声,白芷便匆匆自外头奔了进来,笑着道:“姑娘醒了。”
锦瑟汲上鞋子下了床,便瞧着外头道:“这是怎么了?”
白芷拧了帕子给锦瑟抹了脸,这才道:“今儿天没亮院子里便飞来一只白通体雪白的鸟儿,就落在姑娘的屋脊上,竟是抱头窝在了上头不动弹了。引得一众婆子和丫头瞧着屋脊好奇,奴婢们只当那鸟儿是受了伤,飞不走了。将才柳嬷嬷叫赵妈妈小心翼翼地上屋顶去瞧瞧,谁知道赵妈妈还没能爬上去,那只鸟儿便飞冲直扑,险些没啄瞎了赵妈妈。只赵妈妈一下来,那鸟儿便又窝着不动了,竟是怎么赶都赶不走,当真是奇怪呢。”
锦瑟闻言也是一诧,接过白芷手中青盐簌了口,这才笑着道:“这可真真是稀罕事儿,如今大冬天的,早上寒,这鸟儿不在窝中呆着睡懒觉,也不去觅食,怎倒在寒风中窝着。又不是受了伤,我倒也去凑个热闹。”
白芷见锦瑟起了兴致便给她随意挽了个发髻,笑着道:“姑娘是没瞧见,那鸟儿长得可真真是好看,羽毛白的似雪一般,眼睛黑似墨,白色的爪子,偏长长的喙却血一般的红,真真瞧着稀奇,虽似鹦哥儿,但听叫声却又有些古怪呢。姑娘快出去瞧瞧,一会子不定就飞走了呢。”
白芷说话间给锦瑟披了件厚厚的大毛料斗篷,这才一道出了内室。谁知门帘被挑起,锦瑟刚提着裙子迈出屋,门帘尚未放下,身影还没站定,便觉眼前一物飞扑而来,光影一闪,她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院中传来一片的惊叫声。
“姑娘!”
锦瑟退了两步,就觉肩头一紧,一沉,似被什么东西抓了下,接着她的脖颈处更是传来一阵暖暖的痒痒的感觉,她扭头去瞧只见肩头正站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鸟儿,见她瞧去,它犹且扑棱了两下翅膀,羽翼打在锦瑟的侧脸上带起一阵风。锦瑟忙偏了偏头,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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