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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东君皱起眉头,心下已经开始盘算,苦肉计不成,就该趁昨夜的势头,换上美男计了。不过,堂堂沈园的主人,沦落到要用美男计的地步,也未免太窝囊了吧。
沈东君心有不甘,但要是真让唐晋跑了,他又要后悔莫及了,仔细想想,美男计就美男计,反正自己又不吃亏。想到旖旎之处,沈东君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几分兴奋。
此刻沈东君的心思却已经全到了美男计上面。选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让小禄子送点酒菜过来,唐晋不擅饮酒,多灌他几杯,嘿嘿嘿……酒后乱性,唔,不行,唐晋是个典型的君子型文人,要他乱性恐怕不容易,这酒中还要加点料才好,嗯,就这么办,到时候……呃,这头一回还是得自己吃点亏,要让唐晋负责任才行,如此一来,他定不会再提要走一事,把关系挑明了,以后自己有的是时间把便宜占回来。
他这边想得正美,却哪里知道,唐晋那边心中已是翻江倒海,一会儿因为沈东君对自己有意而喜悦,一会儿又因为自己生出这不伦之情而羞愧欲死,深觉上愧父母、下愧妻儿,又想起已逝的妻子,让他的声音都不知不觉地带上几分颤抖。
要走,他一定要走,不管心中有多么不舍,也要远远地离开,他当年无能,害得妻子贫苦而死,如今莫非还要再对不起她不成?巨大的愧疚感涌上心头,又有沈东君憔悴的神色在眼前徘徊,他的心里犹如一团乱麻。
时间仿佛变得很慢,又仿佛走得极快,盼着天黑,可是看到天真的黑了的时候,唐晋又无限惘然,缓缓合上书,转目看了沈东君一眼。
「东君……天黑了……」
「嗯?」沈东君歪了歪头,站起身道:「晋,你念书也累了,你到我那里坐坐,吃点东西喝点酒,咱们聊聊天。」
他这半日里,脑袋里光想酒后乱性了,这是一开口就说喝点酒,那声音语气,难免就透着几分沙哑旖旎,即便唐晋此时心事重重,也听出了几分异样,又看了他一眼。只是沈东君一贯地板着脸,倒也没让唐晋看出什么来。
「也好。」唐晋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反正也待不了几日,这一走再见无期,他也不想留下遗憾,哪怕只是一些美好回忆,他也会珍惜。
「你坐着休息一会儿,我让小禄子去准备酒菜。」
沈东君心中暗喜,脸上却保持平静,走出倚竹轩后,立时唤来小禄子,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把小禄子惊得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动弹,急得沈东君踢了他一脚,怒道:「还不快去!」
小禄子吃痛,连忙撒腿就跑。酒菜好办,可是沈东君要他加在酒中的药,却颇令小禄子为难,这种事情又要偷偷摸摸地去办,也不好去问别人。总算在沈东君身边跟得久了,小禄子还是见过几分场面的,灵机一动,他跑了一趟青楼,那地方沈东君带着他应酬过几回,也算熟门熟路,一锭元宝砸下去,轻松就搞到了手。
不过这一来一回,时间已经耗去不少,等沈东君把唐晋请到仁麒堂内室里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门边窗沿,都燃起一种不知名的草,散发出浓郁却不刺鼻的香味,似乎有驱赶蚊虫的作用,即使是门窗大开,也不愁蚊虫飞入屋中叮咬。
夜晚的风带出几分清凉,白日里的暑气一扫而空。一弯月牙挂在半空中,精巧细致得宛如匠人的杰作,旁边还点缀着几颗星星,将漆黑的夜空映衬得分外美丽。
内室里只点了一根蜡烛,昏暗的光芒将这间布置简洁的内室,薰染出几分幽静。但是唐晋却有几分不安,这间内室正是沈东君的卧室厢房,可是,哪有请人喝酒请到卧室里来的。
况且……一进到卧室里,唐晋就想起昨夜他在这间房外听到的低吟声,此时又一眼看到房内的大床,唐晋更是满脑子浑浑噩噩,满面羞红。
「布置简陋了点,别见笑,请坐。」
沈东君的神情比白日里柔和了许多,尤其是在昏暗的烛光下,幽黄色的光芒使他面部的线条更显柔和,双颊上甚至难得地透着几分红晕。
唐晋勉强扯了扯嘴角,心下庆幸起沈东君看不见他的脸色,否则此时他一脸通红,任谁也看得出其中有鬼了。
不安地入了坐,四下一扫,其实这间内室布置得还算简洁,除了一张床、一张案,就没有什么了,连这酒桌,都看得出是新搬进来的,想来是沈东君不良于行,所以才把内室里的家什能省既省。
「这里景色很好……」
他仓促不安地应了一句,算是维护主人的面子,但也不算撒谎。他坐的地方正对着窗,一眼望去,窗外是顺着仁麒堂流淌而过的清渠,天上繁星点点,地上水光闪闪,一弯月牙儿垂在柳梢上空。
这是一个宁静而美丽的夜晚,晚风习习,唐晋的心情突然放松开来,也许再也没有机会跟沈东君这样相对而坐把酒言欢的机会,今夜是唯一,他理当珍惜。这样想着,他又看向沈东君,终于露出一抹由心而发的笑意。
「东君,我来斟酒,我们行个酒令可好?」
沈东君听出他语气中的放松,心中更喜,自然不会反对。
「不知以何为题?晋,我可不比你有才,切不可刁难于我。」
唐晋失笑道:「东君乃丈夫,岂可临阵退缩。今夜繁星璀璨,不如就以星为题,你我吟诗,诗中要有星,如何?」
他这里说的丈夫,自然指的是大丈夫,沈东君虽知其意,但忍不住另行他想,心中宛如猫爪挠痒,几乎就想立时把唐晋搂入怀中,可是又唯恐把人惊跑,只得强捺下来,道:「这倒不难,只是你满腹诗书,这区区吟诗岂能难得住你,不如我吟一句,你喝一杯,你吟一句,我喝一杯,直到再无诗句可吟为止。」
「这法子倒也不错,只怕今夜要不醉不归了。」唐晋抬手斟酒,眼睛一眨之间,就已经吟出一句,「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这是杜工部的诗,前半首大气雄浑,又透着寂寞空旷,原本极为唐晋所喜爱,但是后半首「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却又孤苦哀痛,落魄凄凉。虽然杜工部的哀痛落魄源于不得志,而唐晋的哀痛落魄却是源于是自身,但他们的心情是一般无二的。这时是饮酒吟句,理当尽欢,他自然不会把后半首吟出来。
但沈东君是何许人也,一听这前半首诗,就已经想到后半首,又联想到初见唐晋时的病重落魄,他已是无比心疼,几乎就想拉着唐晋的手说「不必哀痛,以后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这话此时自然只能在心中想想而已。
一口饮尽一杯酒,沈东君眼珠一转,也吟出一句诗来,却是另一位杜姓诗人的名句。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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