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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声长叹,震在玉簪心上,“你若做完你要做的事,可会带绿儿远走高飞?”
鹰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
“不知道?这话你也对绿儿说了?”玉簪瞪着他,声音尖厉起来,“绿儿的性子你也该清楚,像她那样暴躁的人若是知道你对她根本就毫无情意,她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那你呢?”鹰冷冷地看着她,“我看七阿哥也不是个多么深情的人,你又怎能忍受他对别人的多情对你的无情呢?”
“我,和绿儿不同。从小到大,就没什么人对我好过。爷他对我好不在乎我是个丫头,我已经很高兴了……何况,我早就知道爷他不可能只属于我一个人。他是欲飞的苍龙,不是一个小小的我就要得起的。”对他说这些,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笑,“你把信交出来,我不会告诉爷你的事。”
鹰忽然笑了,“你就这样要我交出信?难道不怕我翻脸杀你灭口?”
“这里是阿哥府,不是那么容易让人自如出入的。何况,若现在死了,倒也好了……”声音惭低,低到他只能听到一声模糊的叹息,“若我没猜错,上次是你救了我一命,这次又怎会再杀我呢?想来你也不是一个无情之人,要不然也不会为了还巷子里的人情就杀了那个官差。”
目光乍闪,鹰问:“你怎么知道上次在巷子里的蓝衣人是我?”
“早先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的声音似曾相识,还有那位高先生不也说那官差是死在和上次同样的毒针之下吗?”玉簪淡淡地苦笑,“虽然我不算聪明,可也不是笨得像个傻子吧?看多了,听多了,想多了,总是知道一二的。我不管你究竟是受命于何人,但你既然是我们爷的对头,我就不想再瞧见你出现在这里。”
“这是在下逐客令喽!”鹰笑着走近她,让她暗生戒心,“你实在不该孤身犯险,要知铁血无情的鹰可不是一个会怜香惜玉……”突然侧身闪避,鹰转身看向那个偷袭他的冷面汉子。突然笑了一笑,“早就知道七阿哥府里有位‘满洲第一勇士’,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鲁图尔不吭声,只牢牢护住身后的玉簪。
目光闪动间,鹰又道:“鲁兄今日心有牵挂,实在不宜动手,不如改日再会……”
“我这阿哥府真是成了不设防的城,可以任人来去自如吗?”一声冷笑打断他的话,永琮慢慢地走出,“六哥还真是疼永琮,竟派了手下第一得力之人来探望永琮。真是难得,难得得很啊!”
见着永琮,鹰不好狡辩,只淡淡地道:“七阿哥莫误会,奴才不过是探望旧识,与我家主子没什么关系。”
“探望旧识?既是探望怎不光明正大,反要委屈自己在我府上的小戏班里做一个小小的武旦?你还真是够朋友啊!”永琮冷笑连连,拍拍手,已有人押了绿儿出来,“你当我府里的人个个都瞎了眼,聋了耳由着你们胡来吗?”
脸上火一样地烧着,玉簪瞧着绿儿,虽然为难,还是开口:“爷!”
“不用说了!”永琮回过头深深地望她一眼。平声道:“鲁图尔,你代我送客。就告诉六爷,此事就当还他的人情。至于这个吃里爬外的狗奴才就逐出府去,永不录用!”
“爷!”玉簪一急,扑上前拖住永琮的胳膊,“你这时候撵绿儿出府,叫她往哪儿去呢?”
“这不关我的事。”永琮生硬地回答,转目看她,“像她这样的奴婢,不杖责至死已是网开一面——你,还是照顾好自己吧!”
“爷!”见他振袖而去,玉簪茫然回顾,忽觉这满目苍翠,入画美景都在瞬间褪成一片惨淡的白。
绿儿被逐出府。香菱、十一阿哥也迁入赶回京中的纪大学士府中。忽然之间,阿哥府里好像就只有她一个孤零零——就连爷也很久未见。从前,她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却是觉得这屋子空荡得吓人,就连她的心也是空洞洞的没个着落。这才知道什么叫寂寞什么叫孤单,从前抱怨人来向她打听爷的去处,可如今,她连个打听的人都没有。
听说《石头记》禁书之名已除,皇上还要命人续成完整的故事,更名为《红楼梦》。其实,这都不是她想知道的,她不过想知道香菱究竟过得好不好,那个教了她这世上还有另一种活法的女子究竟有没有得到幸福。
可是没有人能够告诉她,她也不费心去打听。毕竟,那是离她好远的另一个故事。即便是眼下瞧着故事已终结,却会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继续着它另外的续章。
七月末,天气很热,即便是夜深人静也是令人无法入睡。听着外头虫鸣不绝,她一只一只地数着,那一只是蟋蟀,叫起来是响亮的“咪”“哆”,那一只是金钟虫,叫起来是“仍儿”“仍儿”的银铃声,虫鸣唧唧,此起彼伏,好像也在奏一曲《长相思》。
“长相思……”唇边溢出叹息,玉簪推开窗,仰望中天明月。她不是那些个酸溜溜的文人,瞧见人吟什么春花秋月,对景伤情的酸诗都会觉得好笑,但此时此刻,却越是觉得如果爷也在赏月,会想到什么?可会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叫玉簪的女子?
按不下酸意上涌,就算爷要赏月,也不会是只他一人啊!不知相伴左右的会是哪个人?有美人相伴,对景小酌,又哪里还记得她这个平凡无奇的小女子呢?
玉簪幽幽低叹,也不加件衣裳,她漫无目的地在园子里闲逛。湖心亭是爷最喜欢的地方,常和八爷、九爷在此下下棋。爷很喜欢和八爷、九爷在一起,从他舒展的眉心,不再嘲讽的微笑,她就看得出来。
庭前百株牡丹是福晋的最爱,爷却不喜欢,反爱她跨院后的那片竹林。八爷说过爷是气清如竹,却无奈深陷泥淖,想清高也清高不起来。八爷的话她似懂非懂,爷的那一声叹息她却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她第一次在爷的笑容里读出了一些莫名的无奈。园子角落的葫芦架上已经爬满了大小不一的葫芦。还记得爷陪她赏玩葫芦,外面细雨蒙蒙,棚下却是喜乐融融,只是九爷莽莽撞撞地跌了进来,险些撞倒了一架葫芦……
笑生唇边,却有太多的苦楚。原来,这短短的半年已比她过去二十一年的生命有更多的回忆。甜蜜的,苦涩的,悲伤的,喜悦的,多到她想忘都忘不掉……
“爷,其实我很希望你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而不是我攀都攀不上的阿哥……”
“为什么?难道你不是说过爷是不是阿哥都是同一个人吗?”
“不一样的!爷是阿哥,就是我留也留不住,攀也攀不上的飞龙。怎么能一样呢?”她低喃着,忽讶然抬起头来,“爷,是你……”
“怎么吓成这样?是爷相貌丑陋还是你做了亏心事?”永琮带笑的声音让她恍惚记起许久前的一个月夜,“你这样乱闯乱撞的怎么得了,难保不会撞破了什么秘密,真让人杀了灭口。”长指滑进她的衣领,摩挲着她的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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