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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如雅收拾了算盘,匆匆而去。圆荷等到他走了,才端茶来给我。我抿了一口,看她神色自然,就不说什么了。初恋之思,就像心尖上的一朵小莲蓬。我不忍挑动,只能慢慢等变厚实的叶子把角包裹起来,再让岁月潜移默化它。等莲蓬成为微苦的莲子,那痛便会被遗忘。
“皇子要过生日了。委屈他,虽然他是帝后独子,但前几年他生日皇后都不许庆祝,只给他吃一盘长命酥。”她附耳,“皇后,啥时候皇上才正式封他为皇太子呢?”
“小丫头不许多嘴国家大事。”我似笑非笑,狠狠点了她的额头一下。
她立刻噤声。我回头,百年正在我背后,“皇后,万岁请您到御书房去。”
我在侍从们的簇拥下,步行去书房。正值花信年华的我,能在深宫里养尊处优,是侥幸也是弊端。宫中天地比起外界来还是小,空气不够清新。当主子的,横竖都能借侍者的力。可人一直不动,久而久之,便成了死水一潭。历代传说的宫廷里总充满陈腐气息,首先就来自被罗绮奴婢宠坏的衰败身体。身体不好,美景就会惹人愁绪,才华更会引人狭隘。
所以从太一出生后,被判断难以长命的我,便极注重养身。宫务即使堆积如山,我也强迫自己抽空活动。留得青山在,女人的光华才能燃烧。这个道理虽浅显,我倒是这几年才体会到的。
上书房外,樱桃褪尽红衣,豆大的幼桃儿惹人怜爱。我靠着门,就听到上官先生清朗的声音,“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使。”
太一童稚之音如出谷黄莺,跟着他念。口齿之清晰,精神之专注,我听了不由得自豪。
太一是两年前由上官先生启蒙的。陈王迦叶也有师傅。迦叶和普通孩子差不多,贪嘴,有时偷懒。而太一的天资格外聪颖,勤学好问。我不愿意人家说我儿子是神童,但我期望他能成为堂堂正正的人,不辜负其父皇、师傅。每日晚间,我都要帮两个孩子复习课业,常常是如此收场:我对太一节制地赞扬几声,对迦叶温柔地鼓励数句。于是,两孩儿皆大欢喜。
爱自己的孩子,是本分;爱人家的骨肉,是功德。既然母仪天下,我不敢太有偏私。
我迈到门口,上官先生正面对着我,他迎着日影,玉树一般。他对我做了一个手势。我顺着他把目光落到书案前,原来天寰也在。只见他和儿子同坐案前,左手握毛笔。两人面前各有一张宣纸。鸟语花香里,父子一同写着上官先生所念《论语》中的名言。
太一因为先天不足,从一开始就是左手握笔。而天寰的左手书法,从太一出生之时练起,至今已炉火纯青。恐怕天下左手的书法者中,天寰又可以称冠了。
太一眉若刷翠,额角隆起,活像玉雕童子。他放笔,对他父皇咧嘴道:“爹爹,是孩儿先写好啦。”
天寰朗声而笑,勾勒完最后一笔,摸了摸太一的头发。
太一瞧了瞧天寰写的字,吐了吐舌头,说:“我说错了,虽然孩儿先写完,还是爹爹写得好。”
天寰对上官先生一笑,道:“那是你的师傅没有好好教授你了。”
上官先生回敬道:“皇上而立之年,而太一乃稚子,假以时日,谁说青不能出于蓝?”
太一的眼睛瞄到我,欢呼雀跃道:“家家来了。”
我不常去书房,唯恐干扰孩子学习。所以他见到我,便喜出望外,顾不得皇子的端重了。
我揽住他的肩膀,拉着孩子,问天寰:“皇上请我过来,是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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