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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那时候就用彩色相机,小赵想容穿着一个小红裙,弯腰摘花,她梳着短发,脸色淡漠,看不出是如今娇滴滴的美人。而在旁边,有人对着镜头笑得极为灿烂。
很长时间内,周津塬没看到过许晗的影像,但她的样子还清晰在他脑海里,就像一颗停止生长的智齿。不过,周津塬从来没有看到过许晗这么热烈地笑过,他低头看着照片,身后门突然打开。
赵奉阳鬼魅一样出现,穿着深色的浴袍,头发上滴水,伸着残肢,正坐在轮椅上冷冷地看着他。
“你在我家干什么?”
平常,赵想容不在父母家住时都紧锁着门,没有她吩咐,任何人严禁乱动东西。赵奉阳今晚看着她的房间亮起灯,特意赶过来看看妹妹,不料撞到了周津塬。
他的出现令人惊讶,赵奉阳坐在轮椅自己转进来,伸手夺过周津塬的相册。他眼中惊讶划过,这也是赵奉阳第一次看到这些照片,上面不仅有赵想容和许晗,还有赵想容和他的合影。
周津塬没出声,继续去找十多年前的芭蕾舞证书。
“豆豆呢?”赵奉阳眯着眼睛,过了会才抑制住惊讶,抬头看着周津塬的背影,他缓缓地问,“你在找什么?”
“赵想容让我来的,”周津塬依旧很从容,即使他在撒谎,“她说我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在这里找到答案。至于你,你又在这里干什么?”
赵奉阳不确定周津塬的话是不是真的,但很快,他就作出决定。
“滚出她的房间。”赵奉阳冷冷地说,“这里是我们赵家,不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
周津塬似笑非笑:“你希望我滚到哪里,香港?”
赵奉阳沉默了几秒,周津塬提起嘴角,讽刺地一笑,显然失去的奖学金里有赵奉阳的手脚,也许赵想容不知情。但奇怪的是知道这一点,他却微微烦心。
“你知道吗?周津塬,我这么多年对你一直手下留情,不是因为我对许晗的死感到内疚。”赵奉阳淡淡地说,“假如死的人不是许晗,假如是豆豆出了一点意外,任何别的男人伤害了她,我就会变成世界上第二个你,我也会花一辈子为她报仇。所以某种程度上,我尊敬你。”
周津塬没理睬赵奉阳,继续在那堆证件里翻检,他想看到赵想容的芭蕾考级证,那里有一根线,一根他忽略的线索。或者说,周津塬想把一切和许晗有关的东西,记忆的片段,都拿回来,放在身边,绝对不会落在任何人手里。
他眼睛一亮,因为终于看到那几个芭蕾舞证书。
此时此刻,他亲眼所见,赵想容的签名和许晗给他的第一封情书字体一模一样。以前,周津塬会如坠迷雾,现在,他只是把那证书揣到怀里,打算离开。
“我刚开始来赵家的时候,豆豆和立森总是欺负我,”赵奉阳突然开口,这个秘密也在他心里憋着太久,“有一天,我假装被她骗到了花园里的小木屋里……”
周津塬稍微顿住脚步。
“我养父养母闹离婚,两个大人整天都不在家,保姆也不尽职,”赵奉阳按了按眉毛,真奇怪,这么虚弱的男人,说话和眼神总像带血一样,“三天后,我终于带着那些大人去小木屋……她被关了三天。发着高烧,差点死了。等她清醒后,赵想容没有告诉任何人,是我把她关在小木屋里。我养父养母至今还以为我是她的救命恩人。”
周津塬淡淡地说:“你真是好本事。”
“有一件事,赵想容让我们全家上上下下一起瞒着你,我本来也不打算告诉你,这是我一辈子对不起她的事情。但是我改变主意,不如让你和我一起品尝着痛苦:赵想容高烧三天,右耳朵接近失聪,左耳丧失了一部分的听力。”
这就是赵家父母对女儿格外容忍的原因,赵想容的个性骄傲,她是不允许任何人发现这件事情。
赵奉阳看着周津塬,他说:“赵想容和你结婚,一定总找机会你吵架?她是不是经常骂许晗?她很害怕你发现这件事,她讨厌别人把她当残疾人,她很介意这个,也不允许自己太靠近你。其实,许晗和赵想容就是在医院里认识,她刚做了人工耳蜗,需要半年的康复治疗。许晗是她好朋友,只有她在的时候,赵想容才肯说话。”
他等着周津塬说点什么,周津塬不动声色,赵奉阳怀疑,周津塬是否早就知道这件事。
周津塬淡淡地说:“香港这事,只此一次。别阻碍我,我不想搬出我家老爷子压你,你也别觉得我家只有老爷子不要命。”
周津塬说完后,他就出了房间,沿着楼梯大步往下走。
将车箭一般地驶离赵宅,周津塬才知道,他的手心冰冷一片。
第42章
如果非给和赵想容的婚姻总结唯一的优点,周津塬认为是坦诚。
赵想容见识过他因为写不出来论文,满茶几都扔满烟头咖啡,整天胡子拉渣地关在房间里,以及最初上手术台和麻醉医生吵架,他在家一坐就是三四个小时地独自生闷气。周津塬也见识过,赵想容边敷着面膜边熬夜用喷雾罐在昂贵娇贵的道具喷上白色的蜡,这样在后期拍摄的时候,模特的指纹不会残留上面,以及赵想容看管的样衣被偷走,报警后没有下落,她赔笑给品牌公关打电话,录制了一段鞠躬道歉的视频。
——但是,赵想容是个听障者?
周津塬不相信赵奉阳对自己说的每一个字,粉红豹可是锱铢必较的性格,他看过她跳着脚骂自己浑蛋的样子。比起别人的话,他有某种别人无法轻易扭转的意志力。
周津塬无动于衷地把孟黄黄的杂志和赵想容的芭蕾舞证都扔回公寓,之后几天,他都泡在医院里。
夏天要来临了。院里的树木又开始发绿,门诊大厅当场挂号的时间也提前了半个小时。但骨科医生最明显的感觉就是石膏不太够用,而夜间急诊时的儿童患者,也开始明显增多。
一天内,周津塬为一个六岁的小朋友缝了头,又为另一个九岁的小姑娘缝了下巴,今晚值班则接待了一位磕破腿的小女孩。
周津塬不喜欢儿童。无论他怎么轻言温语,孩子们看到这位英俊的周大夫的第一反应,都会下意识地闪躲。家长以为这属于小孩看到医生的正常反应,但他却怀疑,他们看透了眼前这位成年人的硬核内心。那里如恶魔吐着长气形成的冰岛,只充斥着阴冷狂暴的风,恐怖森冷的岩石和难以预测的深沉暴力。
他小的时候是孩子王,所有男孩子心甘情愿听他统领,因为他懂得最多,最无忧无虑,还因为他打架时会变成另外一个人,爆发的戾气就像发了某种疯病似的。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现在,周津塬把一切黑暗恶劣特质都裹起来塞到柜子里,他很少讨论自己内心,他是骨科最稳重可靠,态度温和的医生之一,连续几年被评为优秀职工。即使在孩子爆炸般地嚎哭时,周津塬的眸子深处除了体谅,不会流露任何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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