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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因为上次差池,做了毛病,总是呼吸混重。许绍看过,说是坏了气管,需要调养。终日孩子服药如饮汤,我日夜不敢假以他人之手,生怕这事头上,再生枝节。
凤御煊两日未出御清殿,但每日都有福来传话,代为查看长生的状况,净是送些名贵东西,我已是无心再看。
焦灼如同蝼蚁蛀堤,不是干脆剧烈的疼痛,而是不可数的细细啃咬,就似整个心头,已无一寸好处,遍是被啃咬过后的破口,折磨的揪起心来。终于哄睡长生,我坐在榻上,径自发呆。
无数次告知自己,不管何等大事,就算天塌地陷,我华蓅姜该做的事情,也是保持一颗冷静的心,一双明亮的眼,仔细看着,细密寻思,何处有路,何处有天,那便是我与长生的去处。而如今,哥哥在边地生死不明,我除了等待,却并无他法。
于是让刘东去探,殿门紧闭的御清殿,便是人进人出,却依旧是来去匆忙,行色紧迫,就算刘东敢问,那些人也未必敢答。
得不到消息,我便不得安稳,无数揣度,无数假想,不能自安,只是徒增无端的困扰。而我竟无论如何不能平静自己的心,想要真真做到心如止水,怕是太难。一旦事若关己,再冷静睿智的人也会乱了阵脚,只不过有些人喜形于色,有些人更懂得如何做到表里不一。
每日的朝夕轮回在我这里竟是如此短暂,常常睡短醒长,华瑞莹的话时刻回荡在我耳边,若是哥哥那里再没有消息,我也只能认为她的一番话的确是已经斟酌许久,就是利用这个棘手的困处,逼我就范。或者说,连哥哥的这一劫难也是为了这个局而设?若是如此,我当时该怒,还是该暗自庆幸,至少还有命留?可见她字句肯定,并不似胡说八道,难道是心里已有了底?这个底又是什么?
心里的燥灼困顿翻覆,我左右难以入睡,只得坐在榻上,点灯熬油,满室的昏暗,冷清茫然,我的心,只剩空空荡荡。
亲人,能给与我这种感情的人,除了十月怀胎的长生,便是哥哥,从小到大,那个温润如玉般的风流倜傥男子,承载着一个备受冷落的女孩子,数不尽的依赖。若是人还有退路的念想,那就不算绝望,从小到大,这一想法在我心中,来回思索,仿若一根软线,总能牵引着我。
即便他不是明灯,他不是高树,他只是悬崖上的一颗石,只够我垫脚,那也足够。试问还能有谁,能予我攀其而上抑或是堪我倦极而憩?
我甚至不敢合眼,边地异族将士多半骁勇,不比中原男子那般润秀。总怕白日里的寻思入了夜里的梦,怕看见有谁站在冷风江边浴血垂死,怕看见鹅黄暖色浸满赤红,温润不见,笑容枯涸。
醒时多了愁,睡时多了惧,我一坐便是一夜,断断续续又开始犯了喘症,胸腔里疼痛煎熬,温吞而婉转,如细细揉捏一颗脆弱的肉质内脏,我愈发忍下,它愈发肆虐,喘息之间,急促而短暂,肺部似乎不能扩张到原来的程度,只能容我半呼半吸,燥热而干灼。
许绍每日都来给长生看诊,见到我脸色不好,颇为惦念:“娘娘这是心中郁结丛生,休息太少,饮食不够消耗,喘症的遗症容易反复复发,日日服药,保持情绪稳定,若是多加休息,不出十日,就可康复。”
我瞭眼看他:“那刘长和呢?可曾发现他什么可疑之处?”
许绍见房中无人,说话方便,轻声道:“上次太医院的小太监说是看到他带了些神秘东西回来,怕人瞧见,小心存放于太医院后面的休息的偏房之中。若是微臣推断不假,或许就是天仃。左右细查,不见有人能从外面带入药材,这本是大忌。若是一般小人物,宫门口的守卫早已搜出,可能性极小,若是由每日进去多次的太医带入,那边十分轻巧。”
我点头:“她也知道这个道理,经手人越是少,事情就越容易隐蔽,神不知鬼不觉,刚好让她一身干净。现下吉嫔的事情翻出,那刘长和带入天仃轻而易举,可要是再想带出就不那么方便,你若是有了机会,就去看看,想必那天仃还留在原处。”
许绍沉思片刻,点头答我:“不过,那刘长和也非清廉,盛传宫外面的生活,十分不检点,此人嗜酒好色,出入,很是经常。”
我抬头,嘴角笑意浅浅:“是个人,就会有缺点,有痛脚,她若是这般摸得清楚我,我亦是原封不动的还给她。至于现在,我还暂时用不上,若是将来有了时机,就不怕她不当真。”
喉头痒意十足,我轻咳几声,不免担心吵醒长生,扭过头看她睡得是否安稳,方才掉转头道:“太医院也是个风生水起的地方,许太医小心为妙。”
许绍并未说话,只是侧身上前,面孔离我极近,淡淡鼻息依旧感受的十分清楚,他探出手指,两指稳稳搭在我颈间下颌处,稍加用力。指尖微温,缓缓热量传入我皮肤。我双眼带笑,细细看着眼前相距极近的男子,白面俊秀,十分干净的一个人。
他本就不敢看我,眼神刻意放向他处,似乎觉得我正注视他,寻思半晌,终究调转眼光看我,我们视线相对,他立刻心虚,复极快的调转眼光,面色有了微红。
或许是探过颈脉,心里有了数,便急急收了手,略有紧张道:“娘娘身子略有虚弱,颈脉浅浮,需多加营养,少食多餐,多休息才好。”
我笑笑,眼不离他的脸,微微倾身:“许绍,何时,你才敢直视本宫的眼?你愈发这般,就不怕本宫心里犯了合计?”
许绍倒退,手拨过药箱,弄出声响,我转头,去看长生。
“娘娘尽管好生养病,其他的事情,许绍愿竭尽所能,请娘娘放心。”就似被戳穿了假像,许绍落荒而逃。
我坐在原位,只觉得那般痒意犹在胸怀,于是倒一杯暖茶,轻啜一口,想要压下。这许绍的心思有异,我并非没有觉察,后宫之中男女,互来互往间暧昧情绪并不奇怪。男人欣赏女人,一来长相,二来手段,就算是祈望而不得,能望上一眼也好。
许绍之于凤宜玶,更是简单许多,点到为止的情绪最好,让他不能前进半分,又舍不得退后一步。而这世间道理如是,得不到却近在眼前的东西,最是有吸引力的。于是求而不得,总是能钓得到心甘情愿之人。
珠帘轻动,有人入了内间,恭顺跪拜:“娘娘,外面华禁卫统领正在门外,您要不要见他?”
我一怔,竟不能找到华翌晨到访的目的所在,他来见我,意义何在?
“准见。”
华翌晨被刘东带入房间,刘东恭顺退下,我转过身,看着眼前俊俏儿郎,立于我眼前。
“宸嫔娘娘千安。”华翌晨一身统领官服,一身富贵家子弟的儒雅,衬得整个人十分俊逸。
“华统领是稀客,今日来本宫的兰宸殿,有何事?”我淡淡笑,容仪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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