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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生大伯家里又是哭又是闹又是吵。族里一些人则抱怨族长和长老们,觉得他们收了好处,一直偏帮阿生大伯,以至于闹出丑闻,影响郑家声誉,影响其他族人的生活。如今,郑家村人出去,当面背后地被人议论:“就是那个兄弟不和,哥哥为了抢弟弟的田,差点把弟弟打死,逼得弟弟卖地远走的郑家村。就是那个偷了邻居寡妇养的鹅吃,赖说是野鹅的郑家村。”
一家人的恶行,因为宗族没有及时制止制裁,变成了全村人的红字。家里有适婚儿女的,都开始担心亲事会受影响。
张歆原来担心要面对整个郑氏家族的怒气,看见阿龙一家面容惨淡的样子,不想一切都和上次见面差不多,立刻放心下来。
听说张歆来了,不少人涌到阿龙家门口看热闹,等着看这个年轻的,外面长大的女子如何解决这次事件。
陈林氏却不理会乡亲们急切的心情,打发阿龙阿彩配药煮汤给张歆母子泡脚上药:“阿妹和孩子到了海边,本来想乘船回泉州的。出了这事,走了大半日山路,母子三个脚上都是泡。在南山村也没能好好休息。孩子娇嫩,去时磨出的血泡还没全好呢,又添新伤,不赶紧上药,化脓了不是玩的。”
阿龙娘前两天被阿生大姆耍横推了一下,扭了腰,行动不便。阿彩一个人忙不过来,陈林氏守在张歆和孩子身边,随手指了两个认识的媳妇,叫她们去帮忙。晚些时候,两个媳妇出来,说起小孩子脚上的泡,一脸心疼。这两个孩子,可不象乡下孩子摸爬滚打惯了,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第一次吃这样的苦头。
等到张歆出来处理事情,先收到的是问候同情。
阿生大伯父子五个声称被打坏了起不来,不肯露面,只来了他家阿姆,满口抱怨谩骂。
张歆也不理她,稍顷,去请去叫的人都来了。
听说里正来了,郑氏族长连忙过来相陪。
张歆笑道:“不敢劳动长者。邻里纠纷,不过一点小事,因伤了人,才请了里正来,万一回头打起官司,也有个公平的见证。”
郑家村人虽然彪悍,毕竟小民,看见衙门绕行,见到官方人物先自矮一截,听见张歆口气轻松地说到官司,心中惴惴,暗想:这寡妇上头有人,所以不怕,真打起官司,同知老爷发句话,县太爷也不能不给面子。
张歆这边,阿金父子,养鹅人,甚至邻村帮忙打贼的都来了。那一边,阿生大伯父子五个三请五请的,就是不来。
里正也住在附近村子,早听说这回事,对那一家没什么好感,阿金去请他时又给足了车马费,心中早就偏了:“不来就是自认理亏。这里不是衙门,没有衙役上门拘他们来。他家来的这女人,嘴巴不干净,吵得慌,来个人给她捂上。嗯,总算安静了。阿金,你来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阿金恭谨地回道:“大人,这官司全因鹅而起。大人要不要先听听养鹅人怎么说?”
里正点头。那养鹅的人上前两步,把他怎么到了农庄做事,工钱怎样说定的,如何小心翼翼地照顾那些鹅,如何两次出现丢失,如何在篱笆处发现痕迹,如何怀疑到阿生大伯家头上,如何抓到现行却被郑氏家族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担心那贼还会来,他如何回村找帮手要给偷鹅贼一个教训,第二天见他家人闯进农庄,如何冲上去一顿胖揍。
听他一口一个贼,郑氏族长脸上过不去,质问:“那田里的庄稼被踩踏啃坏,又是怎么回事?”
养鹅人白眼一翻:“不是说了么,那些扁毛畜牲是来给被他家吃掉的鹅报仇的,是被吃了的那些同一群的。你们都说了他家先前抓的吃的是野鹅,这些自然也是野的。我只管农庄的鹅,管不了野鹅。”
郑氏族长气得够呛,还说不出什么,一眼看见阿生大伯带着五个儿子哼哼唧唧磨磨蹭蹭地走来,上前就是劈头盖脑一顿臭骂。
张歆赔笑请示里正:“不管怎么说,我这边人打了他们是真。我请了镇上贾大夫来,大人看,是不是先给他们验验伤?”
里正这是第二次同她打交道,对这个有财有势知书达理的女子很有好感,更欢喜她恭敬客气:“是,是,还是奶奶见过世面多,想得周到。”
本来只有皮肉伤,他们父子又是经常跟人动手的,身体愈合能力早练出来了。隔了两天,淤的 肿的,消了大半,看得出来的伤处都不多。他们父子落了下风,要装可怜装重伤,乱嚷疼。
陈林氏方才叫进去帮忙的两个媳妇都是嘴快的,此时站在人群中,忍不住笑出来:“三大五粗的大男人,还不如阿彩外甥甥女两个孩子。人家孩子生得那般娇嫩,走山路脚上起泡,磨破了出血水,一声不吭。你们不过略微青了一块,就好意思叫得山响,要死要活。”
人群哄笑起来,有骂他们给男人丢脸的,有骂他们给郑家丢脸的,还有人叫阿生大伯的名字:“别装苦主了,你家有五十多亩地,损失的不到两亩,还是收成一般的中等田。当初,你毁你兄弟的庄稼,可没这么手下留情。少装模作样讹人家孤儿寡母!有你们这样人的族人,真是丢人!”
张歆听见这话,心中大定。本来因为没搞清楚到底给人家造成多大损失,心中有点虚,过意不去,这下彻底放心了。
陈林氏趁这会儿跑到案发现场侦查了一番。这两天没下雨,他家也没去收拾。除了有些村民走近看了看热闹,现场保护得不错。
见陈林氏回来,张歆连忙起身让座,倒杯茶给她。
陈林氏接过,一气喝完,提出疑点:“不是说那块田里的庄稼是畜牲踩坏咬坏的?我怎么见到人的脚印?好些地方倒像是被人踏坏的。”
养鹅人接口说:“那是他家人自己踩的。他们从田里踩过来,冲坏了我们的篱笆,象强盗一样冲到农庄里。若不是这样,好好的,我们做甚么打他们?”
张歆爽快地笑笑:“既然踩坏庄稼的有畜牲有人,就算畜牲一半,人一半好了。倘若惹事的畜牲真是我庄里的,这一半庄稼的损失,自当我来赔。还请阿伯给句实话,闹出这案子的鹅,到底是野鹅,还是我庄子里养的鹅?”
他家小儿子一根筋,立刻叫起来:“是你——呜。”被他两个哥哥紧紧捂住了嘴。
人家问的不是踩坏庄稼的鹅,闹出这案子的鹅,首先是进了他家人肚子的三只鹅。承认是她庄子养的,不就是承认自家偷了三回,还对族中长老撒谎?一家人还要不要在村里住下去了?
阿生大伯一咬牙:“是野鹅。是我气糊涂了,以为是你庄子上的畜牲生事。”
“上有青天,下有王法,又不是没有讲理的地方。阿伯是气得糊涂了,没仔细想。可巧我庄上接连丢鹅,大家心情不好,见你们突然冲进来,以为来了强盗,慌乱之下,也糊涂了,也不仔细看看。既然两边都是糊涂之中办糊涂事,互相道个抱歉,从此还是好邻居,阿伯以为可好?”张歆一脸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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