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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漫天见他眼底隐约有一丝疲惫之色,知他最近其实是心力交瘁,于是道:“当今江湖年轻一辈中根本无人能出你左右,你又如此努力上进,日后武林盟主之位非你莫属,到时你真有时间去闯荡江湖么?”
谈怀虚摇头苦笑,“什么武林盟主?等给我爹报了仇,我也不打算管江湖之事了。江湖之事,无非恩怨二字,可是恩怨又岂是那么容易区分的……”一转眼看见阿凉急急忙忙进来,朝这边张望着,他只得站起身来,微笑道:“看,想偷半日闲都难,我们还是晚上再谈。你知道细风湖么?晚上我备酒在那里等你。”见云漫天点了头,他方才放心地与阿凉去了。
是夜,谈怀虚与云漫天并肩坐在细风湖畔的草地上饮着酒。对岸的竹声杳如仙乐,静谧悠远,湖中波光倒映着星光,如是美人多情善睐的明眸,徘徊摇曳在天地之间。
谈怀虚忽然感慨道:“一晃八年了……”他侧过头,看着云漫天的眼睛道:“你或许不知,八年前我们初遇那日正是我娘下葬的日子。”
云漫天微露讶异之色,印象中那时谈怀虚一直温和地笑着,完全不象是刚死了母亲的人。又听谈怀虚接着叙述道:“她的过世对我打击很大,我下意识避开一切可能让我联想到她的地方或者人。那天从墓地回来,我一个人在太湖上游荡着不想回家,可巧救了落水的你。你根本不知道我娘刚去世,缠着要我陪你爬树打鸟,钓鱼摸虾。我见并无其他事可做,又喜欢你率真明朗的笑容,便没有拒绝。起初只是为了消磨时间,不想到了后来满心的伤痛竟然渐渐烟消云散了。”他顿住话头,侧头望着云漫天展颜一笑,柔声道:“说起来我真该谢谢你。”
云漫天淡然一笑,道:“我并没有做什么,反倒该谢你陪我玩才对。当时你已经十七岁了,陪我玩那些小孩子的玩意儿一定乏味得紧。”
谈怀虚含笑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略有些歪斜的弹弓,木质虽极为普通,看上去却相当圆润光滑,显然是常常用手指摩挲的结果。谈怀虚看着云漫天问道:“你还记得这个么?”
云漫天看了一眼,失笑道:“我当然记得这个,这是八年前的今日我送给你做你生辰贺礼的,想不到你还留着。”
谈怀虚面露惊喜之色,道:“原来你还记得今日是我生辰!”
云漫天莞尔一笑,打趣他道:“你都拿出弹弓提醒我了,我想不记得也不成。”说话间他从袖口里掏出一枝花来,道:“今夜来得匆忙,只能给你这个权充是贺礼了。”
谈怀虚接过花枝看了看,问道:“这是含笑花罢。以前在含笑阁见过一两次,二叔好象很喜欢这种花。你是从那里采来的么?”
云漫天摇了摇头道:“这是含笑花没错,不过却不是从含笑阁采来的,听说那里的含笑花树去年就死了。这一枝是我昨夜在南宫夫人的后院子采来的。”他顿了顿,凝目看着谈怀虚一字一顿道:“那里除了含笑花,还有一株白兰花。”
听见“白兰花”三字,谈怀虚心里动了一动,片刻后问道:“上次你不是说只有锁春园才有么?”
“那或许是因为阿凉父子从没去过南宫夫人的后院子。那里荒凉得很,好象平日根本无人打理。我后来仔细回想:南宫忘忧手指上除了白兰花的香气,还有含笑花的味道,只是含笑花远没有白兰花味道那么浓郁,所以先前才没有留意到。我猜想在他被害那夜,他曾去南宫夫人的后院去采过含笑花。那处院落虽然荒凉,但这是他自己家,他想必早就知道那里有一株。”
谈怀虚沉吟了片刻,又问道:“这么说你怀疑二叔是在我姑妈的后院被杀的?”
“有这个可能。那园子是个偏僻之处,或许凶手利用这个机会杀了他。至于为何要把他的尸体移回含笑阁,那就不知道了,最大的可能是那个园子里有什么秘密。可是我去看过,那里不过是弹丸之地,什么都藏不住。”他伸手从谈怀虚手中拿过含笑花,低头轻轻一嗅,默然了片刻后他抬起头试探着问谈怀虚:“你觉得可有这个可能?——杀死你爹的与杀死南宫忘忧的根本不是同一人。”
谈怀虚思索了片刻,答道:“是不是同一人我不知道,不过两人的确都是死在射月剑法之下,并且那凶手还是个内功相当高强之人。”他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如果凶手不是同一人,那就更麻烦了。这样的绝顶高手,一个我们尚能对付,两个只怕力不从心。”
云漫天瞟了他一眼,道:“你这个‘我们’应该没有包括南宫寒潇罢。据我观察,他其实对剑术颇有天赋。只要你愿意指点他,短期内他必能成高手——至少不会输于秦均成。”
“哦?”谈怀虚面露惊讶之色,有些不信地道:“可是姑父说他资质愚钝……”
云漫天迟疑了一下,终还是没有说出南宫寒潇曾被人挑断经脉之事。他道:“那或许只是个误会。总之我相信自己没有看错,却不知你肯不肯助他?”
谈怀虚见云漫天神情急切,脱口道:“你好象非常关心他。”话一出口自己也感觉到酸意十足,不由微微涨红了脸,还好有夜色遮掩,看不大出来。
云漫天下意识反驳道:“我只是希望能早日找到那凶手……”还有杀秋达心。
谈怀虚忙掩饰着笑了笑,又道:“正好我手头上有南宫家惊雷剑法的剑谱,明日一早我便拿去给寒潇。”他举起酒壶,朗声道:“来,我们干杯,预祝能早日找到凶手。”说罢仰头咕噜咕噜将酒壶里的酒全部灌了下去。
云漫天见他喝得那么急,看情形倒有些象是借酒消愁。他起初觉得纳闷,转念再一想,最近事故频频,尤其是昨夜姚瑞几乎是在他眼皮底下被人杀死,可想而知他压力有多大。即便他一向稳重沉着,然而人总是会有软弱的时候,偶尔情绪失控也不为怪。
两人沉默着饮了一阵子,空中突然飘起雨来。雨丝被风吹得飞飞扬扬,雾气一般弥散在空气中。谈怀虚扔掉了空酒壶,他伸出手去,静静看着柔韧的雨丝在指间密密萦绕着,半晌忽然低吟道:“飞雨随风散……”
“流波逐月舞。”云漫天不加思索对了一句,他这句一出,两人都有些愣住了。
谈怀虚讶异地问道:“你怎会知道这句?”
云漫天心中一动,反问道:“你难道以前见过这句?”
谈怀虚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块白玉来,星光下白玉润泽无暇,一望便知是块无价之宝。“这是我爹留下的。昔年爷爷得到一红一白两块美玉,他便让工匠在玉上刻上字,然后将两块玉分别给了我姑妈与我爹。”他将白玉递到云漫天眼前,指着玉下部一行小字道:“你看‘飞雨随风散’暗含我爹的名讳,而另一块血玉在我姑妈那里,上面刻着的便是你适才那句‘流波逐月舞’,不瞒你说我姑妈闺名便是叫做‘流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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