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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经历过这般生离死别,因而脑中十分空荡,若有人此时拿锤子敲敲,必然能听见回音。是惶然还是忧愁,是悲痛还是茫然,我皆分辨不清。这其中一部分是来源于我素日的缺心眼,更多则是因着所有的事情太多突然。就像明明日头晴好,百花绽放的光鲜盛景,突然妖风大作,万物枯凋,黑云压天。当时我被接二连三的离别砸昏了头,未有多心思去细细考虑那股遮天蔽日的妖风究竟是自然形成还是人工鼓吹而成?事实证明,我的警觉性终究还是差得令人发指。
父王身力不济,训斥了几句,便阖目挥手让我下去。我拜了一拜,慢慢退了出去。其实我很想再多留片刻,多亲近亲近他。可是在父王和母后面前,我从各种角度看都觉得我是个多余的存在。
在外殿询问了太医们父王的病情,皆言病因古怪,发病突急,尚寻不得医治之法。我看着他们惴惴不安的脸色,心想到底要不要用上惯常的你们医不好就提头来见这样的恐吓。先别说这样的效果明不明显,便如果是他人这般威胁我的安危,依着我的性子也许就选择了玉石俱焚之条路。于是,我捏着慢而缓的调子,甚为贴心道:“诸位臣工近日也是十分辛苦,长留宫中,想来家中妻儿也挂念得紧。不如这般,本殿将其接入宫中,与尔等一聚,也便尔等安心替父王寻良方而医。”说罢,太医们噗通噗通接连跪了下来,齐齐表中心,皆言会不惜性命力救父王。
本殿惆怅地点了点头,摆了摆手,让他们起身,然后步出殿外。
宫墙覆雪,远殿高宇层层相叠,飞檐翘角直指向天,古荫之下蔷薇丛中,阿寞拢袖不知站了多久,覆了一肩的雪。他蹙着眉走向我,台阶之下映着煌煌宫灯,他微仰头看着我。我挤出丝笑:“阿寞……”
他素来清冷无波的眸子此刻缠了缕淡淡的忧愁:“殿下不必过虑,臣已派人去寻神医沈靖和,君上定无大碍。”
我一步一步踏下来伸手拂去他衣上的雪:“阿寞,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唤我殿下了?也是从什么时候起,当我唤你小竹马时你不再理睬我了?”
雪光刺入我的眼角,冷冷蔷薇香萦绕在我们之间,我眯起眼道:“阿寞,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骗我了?”
触手可及的自由,自以为是的幸福,青梅竹马的伙伴,孤家寡人当真必是要应着这个孤和寡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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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六章雪开初缘(一)...
作者有话要说:披上日更党的皮,我也能日更。吼吼,只要有亲在看,墨然就有动力~【窘迫写错章节了】
他安静地看着我,终开口,那声音卷着寒风涌入我耳中,如刀割般的痛:“殿下,何出此言呢?”
我猛地揪紧他衣襟,咬着牙问:“连我都能看出父王他是中了毒,可为何你告诉我他是病重?更可笑的是整个太医署的所有太医都一口咬定他是突发诡疾。”唇色发青,指甲发紫,榻下扔的帕子上血都是黑的,这哪里是病入膏肓,明明是毒入肺腑了。
他任我愤懑质问,他凝视我许久,终冷冷道:“殿下只想和臣下说这些吗?难道殿下永远只能看到眼睛所能看到的殿下你明知你以女子之身担储君之位已惹多非议,国君此些年来驳回多少废你位的折子?可是殿下依旧浑浑噩噩,学而不进,又将国君一份苦心和臣……工百姓们的期冀置于何处?”
他的声音不大,砸在我心间却有如千斤。他看我的眼神有丝怜悯有丝恼怒:“殿下不省自身,不观朝局,现下反而诘问臣下,若是他人,殿下必失臣心!”
必失臣心,我自嘲一声,从未得过谈何失之?风咆哮在王宫的上方,天地苍茫,衬我一人之景何其苍凉。这朝政内幕,权势交谋,于我眼前一片诡谲。那幕后之人竟已将黑手探入宫中,弑我父君,而我却对此一无所知。阿寞说的对,现下的局面境况于我这个不合格的东君有着莫大的干系。倘若我能在尽心学习理政治邦,早一步探入这政局之中,或许眼下我就不必如此被动无助。
我勉力抑住心底潮波,直直看着他的双眼,开口问道:“本殿想知道,阿寞可还是我的阿寞?”
他眼角微微上翘,面上冰雪稍融,退后两步,端袖躬身一礼:“北家忠君百年,北寞亦如是。”他的话停了停,仿若叹息般道:“北寞等殿下这句话太久了。”
他黑色的朝服在冰雪之中显得格外肃穆端严,当初默默跟在我身后的少年已经褪去所有青涩,他已经如同古今所有谋臣那样,欲凭自己的满腹才略在九尺朝堂博弈上下。我还能说什么呢?我青梅竹马的阿寞已经不在了,我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他选择所效忠的主公是我,而非他人。这便意味着执掌荆国羽策军的北家从此纳入了我的麾下。
其实吧,这对于身为东君的我来说,委实可悲了些。这就好比你明明是客栈老板,可是你家的账房,掌柜,厨娘,小二,跑堂已经完全忽视了你的存在。你不知道你这铺子收益几何,支出几何;也不知那账房是否勾搭上了老板娘,准备里应外合害死你这武大郎。摊手,现在掌柜的突然投诚过来,作为老板的你简直受宠若惊到涕泪纵横。其实心中还在揣测,我该如何报答他呢?
确实如此,这世间任何人皆是无利不往。阿寞代表着北家投诚过来,就意味着北国公那老头子已经盘算好了该怎么敲我竹杠。可是,我心下一虚,掂量掂量了自己的家当,莫非,要我以身相许?不对不对,北老头子那老狐狸怎么可能会要我这败家子,做这笔赔本买卖?
告别阿寞,我琢磨着搭着小撵回了寝宫。此至天明,风雪已住,晨曦已白,江山之幕亦已渐开。
父君病重在榻,我暂代国政。而朝堂之上,气氛十分诡异。有句话可如是形容,那便是暴风雨前的风平浪静。
此一日朝政议到,科举之期已至,选任考官。文武科举在荆国历来都是一个重中之重的盛事,而随比例相涨,科举的主考官则是一个肥之又肥的差事。身为考官,便意味着此次入仕考生皆要称你一声老师。想想啊,多少青年才俊,将来的国之栋梁都在你门下。你无论作奸犯科,还是偷税漏税都能找到疏通门路,简直是一本万利啊。
因此这个活计也是百官们的抢手货。可今年却与往昔不同,我坐在琼苍殿高座上,俯观群臣接头接耳议论纷纷却无一人上前领命的情景,有些感慨。难道本殿真的是三千威仪,震慑天下了?我咳了咳,示意这里是议政地而非城东菜市口,朝臣啊你们是来出谋划策而非讨价还价的。一时堂静声消,我随意瞟了一眼,诧异问道:“都指挥使人在哪里?”
莫怪我如此问道,也莫怪我会一眼扫到此人不在。原因只在于此人曾无数次阻止了我未遂的潜逃,深仇大恨,刻骨铭心。而今逮着他旷工的小辫子,我如何不亢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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