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祝佩玉要为他赎身,他就怨恨自己至此,让自己六百多个日夜身处地狱,不见天日,生生将他折磨成了如今这幅半死不活的摸样。
纵横满身的伤痕,行将就木的身体,让他如何不恨?
春柳字字泣血,向祝佩玉诉说着自己这两年境遇,情绪激昂时,重重昏迷倒地;幽幽转醒后,又是痛哭不止。
他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在窑坊流干了,可见到了祝佩玉后,他仿佛又鲜活了起来。他的身体不住的颤抖,在他断不成句的抽泣声中,拼了命的诉说着过往所受之辱。
最后的最后,他终于在一碗安神汤下,陷入了沉睡。
世界终于沉寂下来,廊下的一点窸窣声都格外清晰的叩响着祝佩玉的耳膜。
别院的廊柱斑驳,昏暗的烛灯不足以照亮整个回廊,尽头好似无尽的深渊,既让人想一探究竟;又让人心生怯意。
哀嚎声从前院传过来,惊了树上栖息的鸟。树枝上摇摇欲坠的叶子终于缓缓降落,祝佩玉伸手,被虫啃食的叶子落在她的掌心。
今日是藏老头七,尸身在队伍入城前就已经安葬,可凤思霜还是在府中设置了灵堂,幕僚都守在灵堂,唯有祝佩玉身在别院。
哭声入耳,祝佩玉只觉全身一僵。
她回头望了望床上安睡的春柳,才复又凝向回廊尽头,犹豫再三,迈步向回廊走去。
王府人少,各院为数不多的仆从都被叫到了灵堂帮忙,院落之间显的空荡荡的,所以那个石子路上来回徘徊、仓皇无助的男子,一下子就入了祝佩玉的眼。
夜幕降临,温心又是第一次来安北王府,从别院落荒而逃的他反复走了很多遍,发现到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他愣在原地,看着偌大的府邸,一时情绪崩溃,泪珠悄然落下,他极尽隐忍不出发一丝声音,直至瞥见身侧靠近的身影,才仓皇的抹去泪痕,可眼泪不受他的控制,越是想擦,越是流泪不止。
他的唇角开始颤抖,似乎在努力抑制着哭声,最后肩膀也开始抽搐,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委屈和苦楚。
他的身影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孤单,似乎在寻找一丝安慰,但身侧之人回应他的只有寂静和冷漠。
他只能侧过身留给她一个脊背,即便泪眼扑簌也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我知道你不信我……”
一开口,哽咽的语气让他溃不成军,他感觉自己像个十足的小丑,只能努力压抑满腔的委屈,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无波澜:“但我真的没有做过。”
今日城外,温心只觉得那郎君有些熟悉,他想了很久,才想起那可能春柳。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安北王府,或许是想知道一些答案,也或许有别的目的。他也说不清楚,就好像面对祝佩玉时,很多时候的很多情绪好似都不受自己控制。
可他万万没想到,听到的只有春柳对他的控诉。卧房里如泣如血的每一个字,好似都与他无关。
可他分明没有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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