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氏抬起脸来,满是泪水,眼眶和鼻子都红红的。
这副模样,是漪如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头一回见。
容氏在她面前,从来波澜不惊,遇到再大的事也似乎永远有办法。而现在的她,脸上满满的全是彷徨无助,柔弱得让人心疼。
看到漪如,容氏忙侧过头去,将脸擦干净,好一会,才转回来。
“你怎又来了……”她哽咽着,道,“回院子里去……”
漪如自不会走。
她在容氏的身旁坐下,望着她:“我问母亲一件事,母亲答了我就走。”
“何事?”
容氏问。
漪如踌躇片刻,道:“母亲,你喜欢父亲么?”
容氏一怔,脸上闪过些不自在的神色。
“又来说疯话……”她继续用绢帕擦着眼角,吸了吸鼻子,“什么喜欢不喜欢……”
“母亲快说。”
漪如抓住她的手,“母亲其实不是喜欢父亲,是么?”
“胡说。”
容氏随即道,“不喜欢他,我嫁给他做甚。”
“那便是了。”
漪如望着她,“我听阿姆说,母亲和父亲自幼相识,日久生情,不像别人那般三媒六聘,成婚了才见面。父亲当年为了与母亲成婚,连宫中都惊动了,经历了许多曲折才得了圆满。”
提到当年,容氏的眼神又黯下。
“你阿姆都跟你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漪如继续道:“母亲,你平日与阿姆她们说到别人家时,总不让她们说别人的不是,常劝诫说,人家日子过得究竟如何,只有人家自己知道,只要过得高兴,外人再置喙也无趣。怎么这话到了母亲身上,道理却变了?我且问母亲,母亲做这事,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不被人指摘,还是为了那什么枝散叶?”
容氏目光不定,少顷,道:“自是二者都有。”
“那么不被人指摘以及开枝散叶之后,母亲得到的又是什么?”
漪如紧问。
容氏怔了怔,一时答不上来。
“是高兴。”
漪如道,“母亲觉得,别人不指摘了,自己应当会高兴,严家开枝散叶了,自己应当也会高兴。可母亲真的高兴么?母亲明明和父亲一往情深,看着父亲跟别的女人在一起,生儿育女,母亲难道会喜笑颜开么?”
这话,一下触到了容氏的心底。
她看着漪如,目光狐疑又复杂。少顷,喃喃道:“你小小年纪……谁教你这般说话……”
“无人教我。”
漪如认真地说,“母亲总让我多读书,说读书能明理。我看书上说那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典故之时,便心想,虽然人不可无志向,但世间总有不完满之事,恰如那老翁的马。虽然丢了,可老翁却全然不为之沮丧,反而安然过自己的日子,对别人那风言风语不以为然。这要紧的,并非是不是有后福,而是他能想清楚心中所求,故而无论何事皆坦然愉悦。母亲吃斋念佛,读经参禅,难道还不如一个老翁看得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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