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言罢自有管事出去吩咐,片刻便见梁掌事带着几个今日一道护送锦瑟姐弟回府的护院和婆子进了院子,梁掌事自行进了花厅,在厅中跪下见了礼,这才呈上了那一支断箭和从马车残骸中寻到的两截车辕断木。。
族长见众人都盯着那两样物事瞧,这才沉声解释,道:“这断箭是镇国公府的侍卫从惊马的道路旁寻到的,至于这断木却是梁掌事自马车的残骸中翻出来的,大家都看看吧。”
他言罢姚府的管家姚升便接过梁掌事手中东西在厅中转了一圈,叫众人都将那断箭和断木瞧了个分明,当即便有人瞧出了那车辕的端倪来,小声议论着。
族长便道:“将那惊马和对马车放冷箭的贼人也带上来。”
吴氏本见族长所谓的证据不过是一支断箭和破裂的车辕,心中便松了一口气,知道仅仅凭借这些东西根本就查不出什么,也说明不了什么。如今听闻竟然还抓到了放冷箭的人,她登时心中便是一慌。只因她只对府中之事清楚也参与了些,可对府外之事却着实不甚知晓,她双拳不觉在袖中死死攒住,这才勉强保持着镇定。
那惊马被牵过来,便是停在院子中众人也能瞧见马腹上那道明显的箭痕,厅中气氛不觉又沉重几分。
待族长令人又审了那放冷箭的白狗儿,那白狗儿自还是一般的说辞。虽从这些看都还不能扯出那幕后之人来,可却也足够叫众人都明白,确实是有人欲害锦瑟姐弟的事实了。而且相信众人也都了然,此人必定是姚家人,并且很可能是姚礼赫这一房之人。
锦瑟一直都用余光观察着吴氏,她在梁掌事呈上东西时分明紧张了下,身子一挺目光直盯着那两样东西,接着却又似松了口气般,而等将才族长说带证人时,吴氏面上分明有一瞬间的慌乱,可她却没抬头瞧向屋中任何一人。
今日姚家的主子们几乎全部都聚集在了这花厅中,锦瑟瞧这次策划谋害她姐弟二人的更像是男人的手法,只因能自督造司中盗出箭支来,还能将那白狗子妻儿挟持,迫使白狗儿不得不冲姚家马车放冷箭的,绝非一个内宅妇人能做到。
锦瑟想来想去,她和弟弟不过是一对寄养族中的孤儿,实在是碍不到任何人的利益。害他们,除了那份偌大的家业外,实没别的理由了。
若然那人是冲着财物去的,那便必定是姚家的某位主子,而且还一定是祖父和父亲这一支脉的姚家人,只因若弟弟不幸过世,只有和他们血缘近的才能分到更多的财物。而此事不管是谁筹谋的,都要先在马车上动手脚,马车是从姚府的车马房直接出去的,来旺上山途中并未停驻过,而且要不着痕迹地锯开车辕也非一时半刻能够做到,那便只能在马车停放的车马房动手。
吴氏掌管中馈多年,车马房的刘管事更是她的陪嫁,这事儿吴氏不可能不知情。如今姚家的主子都在这里,吴氏将才惊慌之下却也未曾瞧过这里的任何一人,难道说那谋害他们姐弟的人没在这里?
锦瑟这边暗自思虑着,那边坐在族长身旁穿玄色暗紫团花儒袍的老者已开口说了话,道:“如此看来果真是有人欲要谋害这两个孩子,此事是该查个清楚。姚鸿父子双状元,光耀了我姚氏门楣,使我姚家能在大锦,在江州更加树大根深,对我整个姚氏都算的上是有恩惠的,如今他父子两人早逝,就剩下这么一对血脉寄养在族中,本该好好照看,好好教养他二人成大成人。如今不想竟出现此等事情,若然此事果真是我姚家人做出的,那这等忘恩负义,六亲不认的畜生,便该开宗祠将其逐出姚氏,免得使得这一人败坏了我整个姚氏的名声。”
姚族长这一辈的老人便只剩下了姚柄汪一位,这说话的老者名唤姚择声,却和锦瑟的曾祖父姚择余是同辈,他这一辈中本有二十三位男丁如今还在世又身在江州的却唯剩下六位。
大锦宗族的族长之位历来便只能由嫡出血脉承袭,这说话的老者便出自嫡系,在家族中也有极高的声望,如今是其一脉的当家人,更有望成为继姚柄汪之后的姚氏族长。故而他言罢,众人便皆纷纷称是,姚择声这才瞧向锦瑟和文青,慈爱地道。
“两个孩子只怕都受了惊吓,先叫大夫给他们瞧瞧伤势。”
管家应了出去,族长这才突然沉声道:“当年两个孩子扶灵回到江州,他们那外祖父家便派了府上大爷前来协商两个孩子的归向,族中一致认为孩子是我姚氏血脉,有我等在便万没叫其外祖家接走照料的道理。几个族老商议之下,是礼赫对着祖宗牌位发誓会善待两个孩子,姚郭氏也承诺必将两个孩子当亲生的孙子孙女一样对待,族老们这才放心地将两个孩子留在了这里。礼赫,如今不过四年不到,孩子们便在你的照看下出了这等事情,险些没了性命,你怎么说?”
姚礼赫闻言见众人皆看了过来,只觉众人的目光中都透着一股不寻常的颜色,他双手一阵冒汗,心知不管此事是谁干的,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便忙起身在花厅中跪了下来,道:“是晚辈失言,没能照料好侄子侄女,愧对叔父和亡兄亡嫂,晚辈甘受族老们的惩处,绝无怨言。此事查明,不管是谁,我定严惩不贷,将其交由族中处置,绝不姑息。”
他言罢,郭氏也忙在丫鬟搀扶下起身跪了,垂泪道:“妾身夫君亡故,礼赫又忙于外事,内宅之事皆乃妾身之责,两个孩子在妾身照看下出事,妾身有罪,未能照顾好两个孩子。”
姚家的两位当家人都跪了,吴氏等人自也跟着纷纷跪下,请罪声一片,个个都是态度诚恳,对锦瑟姐弟欲害一事表示出极大的愤怒和痛心来。不知道的人,真会当这一家人对锦瑟姐弟有多疼爱有佳,是多宽厚仁慈的人家呢。相比之下倒显得锦瑟和弟弟忘恩负义,为着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儿,便忘了这三年来的养育庇护之恩,将恩人一家逼迫至此。
锦瑟将姚礼赫这一家子人的反应瞧在眼中,心中冷笑,她也知晓这次要叫族老们对她和弟弟留下了坏印象,以后只怕会更难生存。何况退亲一事也还要族老们的赞成才能成事,故而此刻锦瑟是半点不敢懈怠。
她面上忙装出一副惊慌失措,又懊悔万分的模样来,偕同文青也起了身,在柳嬷嬷的搀扶下也在厅中跪下,无助而无措地流泪道:“自我姐弟入了府,府中上至老太太,叔父婶娘们,下到兄弟姊妹们,无不对我二人疼爱照顾,便是下人们也莫不将我姐弟奉为主子。叔父百忙之间还时常将文青叫到身边悉心考究他的学业,老太太那里有了什么好东西也都第一个想着我姐弟,叫人于我们送去。婶娘掌管着府中中馈,我和弟弟的吃穿用度皆比府中姐妹要高上一等。我姐弟二人也一直感念在心,将这里当做真正的家。这次突然出了这等事,我姐弟原以为不过一场意外,岂知……我和弟弟年幼怕事,险些丢命,便一心只想着寻求家族庇护,却万万没有寻族老们告状的意思啊。我姐弟二人也相信,此事绝对和叔父一家无关,若然族老们要怪罪,我和弟弟愿代老太太,叔父婶娘们受过。”
文青便也忙着表态,道:“自小祖父便教导我人要知恩图报,叔父一家养育我和姐姐三年有余,我和姐姐一样愿以身代为受责。”
族长见锦瑟二人面上一片恳切,言之凿凿,不觉目露赞赏,道:“此事族老们势必要彻查清楚还你们一个公道,这样的事万不能再有下次。你们莫怕,也莫慌,族老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自也不会冤枉了任何一个族人,都先起来吧。”
锦瑟闻言这才谢了,她起了身忙又凑至郭氏身边和刘嬷嬷一道将她搀扶了起来,道:“老太太昨夜病倒了,如今可是好些了,您该躺在床上静养的。惊动了您,叫我和文青实在难安,您慢些。”
郭氏起身,慈爱地拍了拍锦瑟的手,感叹着道:“真是好孩子,祖母不过是夜里受了风寒,吃了药发了汗,早上便已好多了。你和青哥儿出了这等事,祖母哪里还躺得住,自是要来看看的。孩子,你们受苦了。”
锦瑟便羞涩一笑,族长等人见锦瑟言谈大方,态度谦恭,如此情况下也不忘对长辈关怀有加,登时便有几位当家人暗自赞许地点了点头。
待众人皆又落了座,姚家西府的大爷姚礼瑞才道:“一时半会儿还难查出是谁抓走了白狗儿的妻小,胁迫其冲姚家的马车放冷箭的。那便只能从车马房查起了,府中的车马不用时一般都在一处放置,集中有人看管。要不动声色不引人注意的在车辕上动手脚,非一时半会能够做到,白日里车马房人来人往,只怕不能。必定是有人趁着夜里做下的此等勾当,马车每月都要大查一次,若然早动手脚,极有可能会被发觉,故而这马车只怕是近两日才被人损坏的,只需叫了车马房的掌事来问过这两人夜里都是谁值夜,可曾听到什么动静便知。”
锦瑟的曾祖父姚择余有三位嫡子,四个庶子,姚礼赫的父亲姚正乃是嫡长子,锦瑟祖父为嫡次子,两人均已过世。而三老太爷姚谦却还活着,自姚择余过世,便已分了家,如今姚府乃是姚家老宅,自是留给了长房居住。姚择余过世时姚鸿已高中状元,自不乏安身立命之所,庶子们只需分一份家产令其出去自择住宅便好,姚谦是嫡出幼子,彼时锦瑟的曾祖母,府中姚老太君却还活着,她顾念着幼子没有所长,便将老宅分出去了两个院落,又买下了老宅后头的一片宅院,并上这分出的两个院子,新建了一处府邸,分给了三房居住。
因这处院子在姚府老宅的西边,故而便被唤做了西府,姚老太君在世时西府和这老宅中间有月洞门相连,走动的极为勤快,便是中馈也都和在一处,由郭氏掌着,等于说三房还是由大房养着,两宅如同一宅。
老太君去后,郭氏自不再乐意养着三房,闹了两次,长房和三房的关系便淡漠了,走动也不甚勤快,姚江在世时两府间的月洞门已被堵上。待姚江过世后,两边已俨然成为互不相干的两个府邸。因着当年分家时,三房总觉吃了亏,姚老太君一过世,郭氏便翻脸不认人,不再管三房嚼用,故而两边便结了怨,有些不对付。
三老太爷姚谦如今还在世,只是身子不大好,故而今日便只叫了唯一的嫡子过来,便是如今说话的这位西府大爷了。郭氏闻言目光闪过一丝厌弃和恨意,自觉三房的人这是在落井下石。
可姚礼瑞说的也是众人的想法,族长闻言便吩咐管家前去唤人,一时间屋中便静寂了下来,却于此事,一旁的姚三老爷突然,道:“一般用马车时,车夫都该先检查过马车的,那车辕便是痕迹再隐蔽,既是动过手脚,便必能瞧出端倪来。却不知今日是那位车夫驾的车前往上山接人的,依我看这车夫也是要查上一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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