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我爷老子决明,无患,卫茅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待到卫茅伢子睡熟,我爷老子说:“无患哥哥,我们去做叫花子的事,惹是被我爷老子晓得了,只怕去了成了。”
“哎呀咧,我们两兄弟,当真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无患又说:“你还没有八岁,你父母担心你,是应该的。只是我,一个十二岁的男子汉了,连累着你们,实在太不应该了!无论如何,我明天必须走。”
“无患哥哥,你说什么话呀。”我爷老子说:“我们两个人,是拜过关帝关二爷的盟兄弟,同生共死是我们的誓言。你一个人走,是不是看不起我这个盟弟了?”
“不是呢,不是呢。”无患说:“俗话说,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盟弟,你不晓得在外做叫花子的难处呢。”
“难处,肯定是有的。”我爷老子说:“好在我们,都是半大的男子汉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我们趟不过河,没有我们翻不过的山,是不是?当叫花子,目前,是我们唯一的神圣的职业。”
无患被我爷老子说到动心了。无患悄声说:“盟弟,干脆,明天一早,我们就动身,去做叫花子!”
“好!盟兄,我就等你这几句话!”
若是说西阳塅里,谁起床最早,我二爷爷不算第一,也算得第二。我二爷爷从生屋场拔了几蔸大萝卜回来,习惯性地喊:“三伢子,三伢子,鸡啼过三更一个时辰了,你还在困懒觉吗?”
见没有人答应,我二爷爷摸到我爷老子平时睡觉的歇房里,往床上一摸,只摸到卫茅,便摇醒卫茅,问:“卫茅伢子,你三叔和无患叔叔,什么时候起的床?”
卫茅半睡半醒,糊糊涂涂地回复:“我不晓得呢。”
我二爷爷去开门,才现,这扇门,门闩早已打开。心里一惊,晓得自己的儿子决明和无患,这两个家伙,肯定是外出做叫花子去了。
慌忙追到刘家屋场台上,我二爷爷扯着嗓子大喊:“决明,决明哎!你到哪里去了?快点回来哟!”
尚在半黑半明的天空下,除了冷嗖嗖的空气在流浪之外,更无一点声音。
我二爷爷喊了三四次,才有个声音在响起:“二叔,二叔,大清八早,你喊什么哟?”
“二木明,二木匠,你有没有看到,我儿子决明?”
二木匠江篱,正是我剪秋爷爷的第二个儿子,十五六的年纪。剪秋带着农民赤卫队的兄弟走了之后,哥哥茱萸,什么屌事都不管,只晓得拉着个马脸,吼一些打屁不挨腿的诗文,家中千斤重的担子,便落到他的肩膀上。二木匠说:
“大约是一个时辰之前,我听得狗叫声。心里想,家里没什么东西可偷的,就懒得起床。哪晓得是决明老弟,在这里经过?”
一个时辰,便是两个小时。两个小时的时间,一般的男子汉,可以走十一二里路。何况,二木匠所说的一个时辰,并不是准确的。
谁晓得,东南西北,我爷老子决明,往哪个方向走了呢。
我二爷爷回到家里,打开碗柜子的门一看,现少了两个粗瓷大碗。
“唉!决明伢子哎,你去做什么叫花子咯!”我二爷爷对我二奶奶说。
“怎么得了哒!”我二奶奶说:“老倌子哎,你还不快点去把决明追回来?”
“老帽子,你告诉我哒,我往哪个方向去追?”
我二奶奶的哭声,惊醒了我五姑母夏枯和七姑母紫苏。我五姑母仿佛自己犯了大罪,说:“爷娘哎,和你们说过,早点把我嫁掉,也不至于让三老弟去讨米咯,都是我的错呢。”
我大奶奶听说自己的亲生儿子去做叫花子,栾心老是往口里跳,连忙问我大爷爷:“老倌子,老倌子,决明伢子外出讨米去了,你不声又不响,你拿个主意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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