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撑着琴,端一节玉竹似的细伶腕子,拉弓走弦,张驰有度。
沈弗峥手上的茶杯滞着,他留心听了一段唱词后的背景乐。
刚好茶水放温了一些。
徐徐入口,正适宜。
她那手琵琶弹不出好风月,今天这把胡琴拉得倒是很好。
戏罢,台上的角色谢幕退场,切末守旧撤下换新。
钟弥在稍暗处,去地上拿琴囊,小心翼翼将琴与琴弓放进去,她一低头,在二楼的下俯视角,能看到雪白纤细的脖颈露出来,同时暴露在他视线里的,还有脑后那根“簪”,形制奇怪。
沈弗峥眼皮一敛,将目光收到近前。
桌上放着茶水单,褐色粗麻线系着铜环,旁边别一支塑料圆珠笔,供客人勾画。
去了笔帽,就是那根簪子了。
他不禁失笑,倒是很会因地取材。
没过多久,钟弥上了二楼,径直朝沈弗峥所在的位置走来。
那根“簪”他没机会近距离看,因为钟弥散开了长发,脸颊两侧的头发随快步而生的风,往后微微扬动。
其实没什么太大联系,但他想起来之前她拍杂志的场景。
先前镜头之下的姑娘,在他面前站定,问他有没有很无聊。
他倒是很坦诚,说不是那么有趣,消遣不就是这样么?打发时间,有意思的东西太少。
钟弥弯身,从他面前的碟子里捡了颗松子,稍耸眉,觉得这话能从沈弗峥嘴里说出来,很违和:“我以为你们这样的人,效率至上,视时间为金钱,每分每秒都要创造价值。”
“那样就太累了。”
手中的松子脆脆一裂,露出小小果实,钟弥一顿,正要怀疑不会当代的资本家已经开始不重效率利益,开始往人文情绪方面深耕了吧?
沈弗峥说,“能不能每分每秒创造价值不重要,只要每分每秒都在收获价值,这个价值是谁创造的并不重要,用时间效率去博金钱的人,往往不是最大受益者。”
钟弥有点没听懂。
他看出来了,又耐心十足打比方给她听。
“整套机械的运作里,只有小齿轮才会拼命地转。”
钟弥一脸恍然。
当代资本家果然没叫她失望。
她没说话,拇指食指捻起掌心的一粒松子仁,转过身去,喂给笼里的雀。
漂亮的小雀在里头蹦得欢。
沈弗峥就跟着看钟弥逗那只雀。
“你养的雀?”
“嗯。”钟弥背身对他,仿佛很享受这种藏住面孔情绪的对话状态,看着笼子,有几瞬发呆,然后稍稍侧过脸问他。
“沈先生,没养过雀吗?”
她在一语双关。
沈弗峥目光静了下,仿佛看透她的小心思又不点破:“倒是没经验。”
无法确定他的回答是否具有深意,可钟弥却没忍住为这个回答胡思乱想,一时没再出声,只是装作逗雀的样子,又捡一颗松子掰碎喂进笼子里。
周围并不安静。
两场戏相接,有客走,有客进,有客继续喝茶谈天。
没多久,沈弗峥捏着蓝瓷杯,朝她所在一指,她听见他用一种很淡的声音问:“你这个雀,要怎么养?”
他也在一语双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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