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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挽舟自密室离开之后,就迁来这里居住,再也未曾回去。刚出来的头一年,解氏曾来过一次,劝他回家,终究不成。从那以后,解氏常常派下人送些衣物银两等物,解家人却再也没来过。
解筠五年前和母亲一同前来劝哥哥回家,因此路径依稀还记得。他们没有进临淄城,在城东郊外五十里处,寻到了一个小山。此时刚入秋,叶子只是变得灰绿,周围群山仍是树木繁密,绿草如茵。偏只有这处小山,光秃秃地半根草茎也没有,一眼望去尽是青石黄土,显得异常萧索寂寥。
二十余人下了马,沿着山路走了半日,到得山顶。见这里无依无傍,孤零零地一个矮小的石屋。石块果露茅草为顶,极为简陋。解筠刚一看到石屋,便纵声高喊:“三哥,三哥——”快步奔了上去,其余诸人连忙紧紧跟上。
她连喊了好几声,石屋的破木房门“呀”地被人推开,一个人慢慢走了出来。天气仍热得很,他竟穿了一件厚重的青布袍。袍子已经很旧了,浆洗得发白,补丁摞着补丁,几乎看不出本来模样。他脸色苍白得吓人,木木然毫无表情,一双眸子漆黑深邃,缓缓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明明是在正午大日头下,这人却像个幽灵一般,仿佛轻冷得随时都能随风飞走。
解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将那人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好几遍,才惊叫道:“三哥!你怎么,怎么……”
众人这才认出,眼前之人,竟是解家三少解挽舟。
单云、井华、霍家兄弟等人都吃了一惊,就连阿右也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五年前的解挽舟,他们都见过,那时刚刚历劫归来,尚自意气风发笑怒由心。谁成想不过短短五年过去,好好一个少年侠士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周身散发着孤寂清冷的气息,竟是一点活气也没有。
解挽舟看了看解筠,道:“你来有事么?”语调毫无起伏,平静如水。解筠道:“杀手血印又出江湖了,娘让我过来找你……哥,你怎么,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心中难过,突然冲上抱住解挽舟,泣不成声。
解挽舟摸摸妹妹的秀发,脸上表情出现一丝波动,随即又沉寂下去,道:“既来了,进屋坐坐吧。”扶住解筠进了石屋,众人随之而入。
石屋狭小得可怜,进去四个人就已经转不开身,只好都站在门外。其中摆设不过一床、一桌、一椅,其余诸物,多一样也无。
解筠坐到桌旁,拭去眼泪,急道:“哥,你跟我回去吧,待在这里做什么?你不知道,杀手血印又跑出来了。”说着一指门外诸人,“他们,都是来找你打听杀手血印下落的。”
解挽舟道:“嗯。”不接她的话,只问道,“爹他好么?二哥有消息么?”解筠摇头:“爹还是老样子,最近又开始咳嗽了,吃了好多药也不见好。二哥一直没回来,每年父亲母亲过寿都会派人送来贺礼,可是娘不让收。娘还好,还问起你……”
“我知道了。”解挽舟打断妹妹,然后就不再说话,望着屋角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唐又礼一拱手,道:“解少侠,杀手血印现下何处,你可有什么线索?还望不吝告知。”
解挽舟不回答,也不回头,如同没听到一般。
霍天生忍不住大声叫道:“喂,知不知道快些说,死气活样地给谁看?!”
解挽舟转过头来,慢慢地道:“明日再说。”
明日再说是什么意思?众人面面相觑,难道今天不知杀手血印的下落,明日就突然知道了?正想再问,忽听身后有人叫道:“啊——啊——”
众人忙一回身,见不远处站着个干瘦老头,手里提着破篮子,对着他们指手画脚,口中叫道:“啊——啊——”竟是个哑巴。
解挽舟道:“钟伯,辛苦了,你进来吧。”众人闪出一条道来,那老伯一瘸一拐地走入石屋,原来不只哑,还跛。
霍瀚生重重“呸”了一声,厌恶地道:“今天真是活见鬼了。”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周志超和严健一同盯了他一眼,这二人一个断臂一个驼背,对他人的讽刺挖苦极为敏感。霍瀚生尚不知自己已经得罪了人,兀自嘟嘟囔囔。
那老伯将破篮子放在桌上,端出一碗糙米一小碟菜蔬,饭碗木筷。这等饭菜,别说解家庄,就连寻常小户人家也不如。解筠鼻子一酸,道:“三哥,你又何苦……”解挽舟道:“你先下山去吧,明日再来。”解筠见他房中着实过于简陋,的确不便留下,只好道:“哥,你多保重,明天我就来看你。”
众人早等得不耐烦,霍天生怪叫道:“快走快走,难道还等人家请喝酒么?”众人一边议论纷纷一边下山。解筠神色黯然,闷闷不乐,丁新冯远从旁温言劝解,唐又礼时不时插上一句。
单云思忖一阵,道:“他说是明天,会不会今晚……”井华接口道:“不错,须得派人去看着,以免有所变故。”
阿右道:“我觉着不像。这么多武林名门子弟找他,他得顾及解家的名声,更何况……”他没再往下说,却用眼睛瞟了瞟不远处的解筠。言下之意是,有他妹妹在,解挽舟投鼠忌器,定然不能有什么举动。
众人心领神会,齐齐点头,找了一处大客栈,用饭休息。
到得半夜时分,阿右从房中偷偷溜了出来,仔细听听四周并无异常动静,施展轻功,直奔解挽舟的石屋。
刚刚到得山顶,就见石屋房门忽然而开,解挽舟站在门前,平静地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阿右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你弄成这副样子,就算是赎罪了?我告诉你,即便是将你千刀万剐、剥皮剔骨,也难偿师父万一!”他一改白天斯文腼腆的模样,目光阴冷而凶狠,咬着牙一字一字地吐出来,在漆黑的夜色下,寒意森森。
解挽舟却仿佛没有听见,只是问道:“他怎样了?”
“他怎样?他还能怎样?被那么多武林高手一起围攻,你还能指望他会怎样?!”阿右一脸悲愤,“我赶到的时候,他就已经浑身是血,好不容易逃出来,就剩下,就剩下一口气……在中原东躲西藏避了一个月,见风声淡了才敢乘小船出海。又遇到大风浪,险些翻船死掉……千辛万苦才回到金沙岛。可他受伤实在太重,躺在床上挣扎了几个月,终究还是……还是……”阿右想起那段日子辗转颠沛,几回生死交关,何其艰难,忍不住流下泪来,对解挽舟叫道,“这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出卖师父,他怎么会……?!”
解挽舟面色灰败如死,双唇微颤,忽然笑了一下,却无半分笑意,眼中空茫一片,低声道:“是,是么?”
阿右上前一步,抽出长剑,恨声道:“就算你穿着他的衣服,受苦受难,又能怎样?他已经死啦,再也活不过来。你为什么还要活着?你活着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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