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安安,等,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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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说的人,现在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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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身在何地?
似曾相识,好似昨夜就在这张床,自己曾与姐妹同榻而眠——仍是县衙后宅,时殊却世异。昨夜她是座上宾,而今她是阶下囚。面前的是燕人,门外也是燕人,城里装满了燕人。要去上战场的,原来竟然是她自己。
多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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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她挣扎起身向后缩去、怯怯嗫嚅。
“不是,怎么能是。”她红了眼眶、手凉心慌。
“不……我哪里去做他的相好,我凭什么……我只是个奴婢,我是个奴籍!”她忽而失声大叫。
“可我本来……我不过想做个英雄,你们为什么要杀我我已经什么都……”她啜泣、泪雨滂沱。
“什么都没有了,你干脆杀了我!你们、燕贼!”她大骂、怒火冲天。
她向腰间摸,腰间是空的;她向头顶摸,银簪竟也不见!两手空空,她拿什么防身、她用什么反击!用牙、用手、或许她可以将绳索咬断?恰此时、眼前寒光一凛,被那燕人拿在手里,是她的匕、银质的,贴金的,篆了花纹的,是她的匕。她下意识就想去抢,直挺挺就撞在那燕人身上。手中!她已经握住了刀鞘,就这么向前乱捅一气,就好似要将天下不公撕个粉碎!扯着劈了的嗓子奋力嘶吼,将所剩无几的力气耗个精光!
可她输了。
燕人只要这么一抽身,她便重重扑倒。手上不见血,那匕高提,出了鞘、冷冷放着光。
咬住嘴唇,她偏要擦去泪花。
有爹、有娘、有兄长,他们在那头,她要去团聚,她不害怕。她要瞪着眼睛,看他探身而来;要瞪着眼睛,看那凌冽寒芒扑在面上;不能缩肩膀、不能牙齿打颤,堂堂正正她至少能死得像个英雄、她不害怕。
于是这世间加诸在她身上的万重枷锁,应声而断。
“下床来。”那燕人说。
“中原女子,杀了我,我放你走。”
绳索断了,拴住她手腕的蛮力松了,冰凉匕躺在她手心。燕人有两个她那般高,连投下的影子都这样重若千钧。她只不过掉下最后一滴眼泪,而后一圈圈将麻绳拆除,握实了刀柄,先落腿、再站起——
她却立刻扑倒,摔得眼冒金星。
刀刃割破了手心,拽着床单湿透了血迹。她要站起来,要站稳,刀尖冲前。燕人在摇晃,前后、左右,上天、又入地。或许是幻想,或许是个影子,她不在乎、她要瞄准……
她大吼一声、向前扑去——
乌且狐不用躲,略一侧声便将哽咽栽来的丫头拦身抱住。是个硬骨头,可怜呐、可惜……他却来不及叹息,右胁下忽而冰凉入骨,刀尖——仅仅是尖头——就在他分神这么片刻已没入他的血肉。被愚弄的愤怒、功亏一篑的惶恐,好像都一下就都漏光了。他不由自主地放手。那中原女孩就软软瘫倒在地。她尚且不曾昏厥,她仍旧不肯服输,她还拽着他的靴头、还想站起。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何以有鹞鹰的勇气、灰狼的凶狠、雪豹的机敏——她竟然,恍惚好似他们的大燕啊。
那个光华已逝、一去不回的大燕。
而后她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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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单衣开着襟口,就这一下,攀住他的手便彻底没了力气。乌且狐站在原地看着,不知怎得自己也应声响个喷嚏。外间的雪确实太大。陷在这里的,不止她一个,不是么?
北国的冬,连绵、深厚、无情、也凶恶,谁都不能幸存,他们是一样的脆弱。
所以乌且狐忽而就不想且战且逃了。他从王帐一路来到丰安这间空旷屋子里,第一次挂彩,才晓得自己何其卑微,何其无力。北风刮,不为谁的征途助阵;暴雪落,不为谁的野心让步。没有粮草、没有兵丁,在这里折腾一个孩子,能改变什么?大帅需要一个长公主在手,却没说要长成什么模样。那便是她好了。他无心再继续纠缠了。
他却没能走出这扇门。
就在门前,又一刀扎入他胸口,这次真真切切没入至刀柄,离心脏只堪堪偏了半分。他低头、又抬头,他想不懂:
“多利世……”他喃喃,口中不自觉已有血涌,“是你……引来右威卫……内奸……”
“错了。”右副将乜眼而笑,面上旧年伤疤蜿蜒颤抖、越触目惊心,“是你。我就在门外听仔细了。你自己交代,曾受可汗恩惠,还要救长公主逃跑。大帅让我来盯住你,是大帅未卜先知。你手下内奸假传消息,说什么丰安仓满囤流,将我们引入歧途;捉住了在此安身的公主,却又是个假公主;我军刚入城,梁军的右威卫已在南门等着……一桩一件,是何居心、还不肯就死么?”
一连串燕语念起来仿若咕哝冒泡,他喷了对面满脸唾沫,而后刀一转、一拧,随即带血拔出,又狠狠捅入。话已经说完,这一次找的是心脏。乌且狐连声都没有,一张面孔已经惨白,软塌塌仰头便倒。多利世跨步上前拔出刀来,又在同袍尸身上擦净,抬眼一看,抓住那替身头,一路将她拖去正堂院外,就将她扔在阶下。院中已跪了五六人,悉是梁国的官吏,多利世扔了匕、拔了马刀,撂下替身走几步又退回来,抬腿贴心将一旁县令尸身上积雪扫净。他还单膝跪下、轻声来问:
“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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