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是,第一个土匪被敲得大小便失禁,不久便死了;第二个精神失常,疯掉了:第三个未挨爆栗子的,逃跑时,慌不择路,摔断一条腿,瘸了。
其实,我大爷爷只用了六七分力气,如果真用九九十足的力量,只怕三个小脑袋瓜,当场会敲出九个天井,红的、白的、辣的、酸的,一齐往外喷;唢呐、锣鼓、大小铜钞、爆竹,一齐朝天响。
这件事情,一传十,十传百,添油加醋,传到西阳塅,哪能不轰动?人家一看我大爷爷,山一样的汉子,哪个人不吐舌子?哪个人不钦佩?
我大伯父茅根与我大伯母黄连,是古历三月十二日拜堂成亲的。那时,黄连刚满十五岁,身子骨单薄,像一根暴晒之后的绿豆芽,萎萎的、蔫蔫的,走路好象在打瞌睡。若是在冬天,老北风一个劲吹,只怕黄连是断了线的风筝,不小心吹到半空中去了啊。
黄连命苦啊!
她娘老子,本是一个逃荒来的外地女子,可能是三天吃不上两餐饭,饿坏了身体。我大奶奶见到她的时候,一直是个病秧子,终年药罐子不离身。好不容易挨到黄连七八岁,就一命呜呼了。
黄连的爷老倌子,是个驼背子,两个眼角上永远挂着两个半粒米的白眼粪,在泪光中尤为显眼。
乡下人喜欢拿他的驼背取笑他:“你是不是偷了大户人家用大瓦钵子蒸的梅菜扣肉,藏在背上?”
驼背也不恼,说:“没偷过梅菜扣肉,我背上的肉球,是我爷老倌打给我的一座山呢。”
别人问驼背:“那叫什么山?”
驼背说:“穷山。”
“穷是一座大山吗?”
“难道不是吗?总之,我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驼背这么一说,说得人人面面相觑,反手去摸自己的后背,仿佛自己也是一个背着一座穷山的驼背子。
驼背力气小,做长工、打短工、挑担子、抬轿子无人请,只得租几亩薄田勉强种着。
三月初六日,驼背背着一条竹禾枪,一把砍柴刀子,走到麻油垇的山头上,砍一些老梽木、青冈木做柴火,打算卖到篷家台上南星老爷家去,换两个铜角子,换几粒粗盐。
驼背看到太公山后面的水塘里,大约是缺氧,死了好几条瘦鲢鱼子,大约有六七两一条吧。
驼背心里想,家里好几个月未开过荦了,捞上几条鱼,好且打个牙祭,祭一祭自己和小女儿黄连的五脏神。
不料,驼背一脚踩在虚土上,直接滚入丈余深的水塘中,三口黄汤水,灌入肚子里,要了他的小命。
待到黄连哭哭啼啼来寻人的时候,驼背一头泥淖,浮在水面上,已经肿臭了。
驼背这种人家,穷到敲壁无土,扫地无灰的地步。
乡里乡亲们,实在想不出办法,拆了两间烂茅草房子,取下十六根松树,请了偏脑壳、申长子锯了板材,钉了一口薄棺材,无需堪舆先生看日子,三月初八,大家一齐打个帮手,打声“哦豁”,抬到太公山,几十扒头的土剐下去,踩紧,算是埋了。
抬棺上山的路上,驼背的棺榨材缝里漏着尸水,弄得黄连和姐姐,也就是黄柏的老婆,一身的尸臭。
驼背的爷老倌死了,房子拆了,黄连的家就没有了。在姐姐家住了三天,黄连便嫁给了我大伯父茅根。
黄连从小跟着她娘老子唱山歌子,到了十三四岁,山歌子唱得特别好。我大伯父茅根,听着听着就入迷了。
我大奶奶问茅根:“崽啊,你想讨一个什么样子的女人做堂客?”
我大伯父憨笑着,说:“会唱山歌子的女人,最好。”
我大奶奶故意说:“茅根,你的要求还蛮高呢。这方圆二十里,哪有会唱山歌子的女孩子?我得去打听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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