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过现在不想了。”
“哦。”戴明月深吸了口烟,问他,“吃点什么?”
龚小亮没主意,戴明月也沉默了,两人沿着街走了阵,戴明月想到了,说道:“都到这儿了,我去打包个焖鱼吧!老文饭馆就在这里附近吧。”
龚小亮说:“那我在这里等你。”
戴明月往前一看,说:“去车上等吧,就停那边公园门口。”
“公园?”龚小亮疑惑道,“这里有公园?”
戴明月也疑惑了:“你在这儿来来回回的,你不知道这里有个公园?”
他拉了下龚小亮,加快了步伐,把他带去了座街心公园。公园很小,只有一圈围出个梅花形状的花坛,花坛里种了排叶片发红的矮树,花坛周围零散地摆着些健身器材,都盖上了层霜,一束发白的路灯光照着它们。
戴明月又一指,龚小亮看到他的车了,就停在一面画着涂鸦的墙下。
“你不会连这面墙都没印象吧?这儿不就在教堂和老文饭馆中间吗,必经的路。”戴明月说。
龚小亮仰起头看那面涂鸦墙,上面用红色的喷漆画了不少抽象符号,仔细看,有些像英文字母,像一个单词,或许有s,有c,像许多条蜿蜒的,红色的河。
龚小亮讷声说:“是啊,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
“上车等吧。”戴明月开了车锁,龚小亮却说:“我在外面坐会儿。”
戴明月一看他,摸出烟盒,抽了根烟出来,在自己还烧着的烟上点着了,递给龚小亮,转身走了。
龚小亮在花坛边找了个没雪的地方坐下了,路灯光打在他的手背上,他低头看着,抽了口烟,光穿透了烟雾。龚小亮伸出手,他的手指也穿透了烟雾。他搓搓指尖,烟比空气湿润,空气里有土腥味。龚小亮扭头看身后的矮树丛。他叫不上它们的名字,也说不清它们是枯了——只是树叶顽固地不肯离开树枝,还是它们在冬天依旧顽强地延续着生命。他伸手摸了摸,树叶上有粉尘,可能是雪,也可能是煤灰。牡丹唯二盛产的东西。
一声刹车声猝然响起,龚小亮抬头看出去,这座街心花园其实很靠近火车站前的那条大马路了,他能望见些车灯,能听到轮胎擦过路面的声音,还有一些说话的声音,周围一些不高的楼房睁着许多只或黄,或白的眼睛。一对年轻的男女牵着手经过公园,他们小声说话,轻声笑,后来有一个长辫子的女孩子捏着颗雪球跑过,她的母亲跟在她后面,“慢点慢点”地喊着,女孩儿转过身,咯咯笑着扑向母亲,母亲抱起了她。
接近饭点,饭菜的香味在四周弥漫,仔细听还能听到远方隆隆的声响,约莫是什么机器在运作,近的能听到抽油烟机的声音。一个中年男人竖着衣领匆忙穿过公园。
龚小亮抖了抖烟灰,他坐得屁股有些冷了,站了起来。他来到了那面涂鸦墙下。
那些红色的河往低处流,像许多帘瀑布在灰色的墙上倾泻。
龚小亮忍不住碰了碰其中一条,墙面粗糙,这河是铺满沙砾的红流。他忍不住深深地呼进一口气,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自在地在冷风中呼吸着,闻着腥潮的气味,听着一刻不停地噪音。他把脸贴在了墙上。
再一看远方,戴明月回来了。
龚小亮扔了烟头,上了车。戴明月把外卖盒给他抱着,搓搓手,发动汽车,过了会儿才打了把方向,开始倒车。开到了马路上,他问龚小亮:“你们去养老院就去挨打啊?真是受了耶稣真传。”
龚小亮低头看着外卖袋子,说:“焖鱼装了两盒。”
“还点了个锅包肉,你吃吗?”
龚小亮抿了抿嘴唇,片刻后才说:“我妈觉得我爱吃。”
戴明月笑了:“下回你什么时候去啊?”
“去看我妈?”
“去养老院。”
到了下一个周六,龚小亮先跟朴智勇的车去了养老院,戴明月下午三点十分的时候给他发了条短信,他从家里出来了,大概四十来分钟后能到。上周龚小亮弄伤额头后,朴智勇这回把他安排去了个轻松的岗位,就在五楼做些清洁。养老院五楼全是高级单人房,比楼下那些套间舒适多了,房间敞亮,屋里有电视,有沙发座,有的还有小书桌,小书柜,墙上能挂相片,床头柜上配有座机,随时都能打内线或者外线电话,就连一日三餐可选择的花样也多了许多,可惜五楼的不少住户的身体状况已经只能咽下流食了,还有的成日只能躺在床上,鼻子下面插着吸氧管,靠氧气罐过活,更有甚者,昏昏迷迷,意识不清,眼睛都没法睁开了,切了气管,用上了呼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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