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月很奇怪,自己翻来覆去都想不明白的事,为什么常胜一句话就点醒了她?是他真的说的在理,还是她愿意相信他呢?女孩子嘛,尤其是她这个年纪,对男女之情格外敏感,她当然清楚,常胜喜欢她。那她呢?如果她愿意听他的话,是不是也意味着自己也有点喜欢这个家伙呢?不过,她现在不想考虑这个问题,虽然对石磊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但毕竟真心喜欢过,没那么容易从心底彻底剔除掉的,而且,常胜也不是那种一眼就能让人动心的人……
姜小月说:“谢谢你!我已经好了,明天准备回去了,下周上课。”
“干嘛这么急?再休息休息,等身体彻底好了再上课。怎么,住的不习惯吗?”田荣桂一下站了起来,又赶忙坐下,尽量语气平和地说。
“不是。他们对我很好。我已经好了,本来就没什么大病。我想回去上课了。”
“那我明天来接你。”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那你能不能把家里的钥匙给我?我想先去把卫生打扫打扫。”
“不用了。”姜小月嘴上这么说,手却伸进口袋里掏出了钥匙。
田荣桂伸手拿过钥匙,母女俩的手碰到一起,姜小月本能地握紧了拳头。她心里一阵难过,但依然微笑着,“那我先回去了,趁着今天太阳好,把被子洗洗晒晒。明天别着急,我来接你。”她说完,没等姜小月有所表示就急匆匆地走了。
大舅母端着一碗鸡蛋面跟在她身后喊道:“吃了再走!怎么屁股没坐热就要走了?小月,干什么来的?”
“说忘了家里还有什么事没做,得赶快回去。”
“真是的,还没老就丢三落四的了。”大舅母端着鸡蛋面喂苗苗去了。
姜小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此时,朝阳刚刚从远处山的背后升起,山腰上氤氲着雾气,田野里庄稼绿油油的,经过一夜的酣睡,它们像出水芙蓉般清新、滋润、精神,风轻柔地若有若无地在身旁拂过,一股泥土和植物的芬芳沁入鼻息,让人的身心一下子柔软轻盈起来,突然间,她心生感动,泪水盈盈。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以前,和父母一起散步,母亲为她做一顿好吃的,放学的时候看到父亲站在学校门外等她,父母每年为她过生日……生活中的点点小事都会令她感动,都会让她感受到幸福和快乐。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丢失了这样的感知能力的呢?
应该是从母亲生病开始的吧。
一直生活在父母宠爱之中的她,突然觉父母老了,那么健康强壮的他们一夜之间变得羸弱衰老了,他们的步履不再敏捷了,背佝偻了,眼神不再明亮温暖了,他们总是用两双浑浊而无助的眼睛偷偷地看着她,默默地流泪。
她知道,父母随时都会离她而去,而她还没有长大,她还没有做好为父母撑起一片天的准备。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惶恐、不安、焦虑,父母也感受到了她的变化,他们急于想找个人把她嫁出去,好像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根接力棒,只要有个男人愿意把她这根接力棒接过去,她的未来就有依靠了,就依然会无忧快乐地生活着了,他们也就可以安心地离开了。
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她顺从父母的意愿,和不同的男人相亲,像推销一件廉价过期的商品一样赤裸裸地兜售自己,这样的境遇让心高气傲的她觉得自己很可怜很悲哀,身世的暴露让她的世界完全颠覆,仿佛以前的一切就是一场梦,她的心里充满了绝望和怨恨,所有的人,包括最爱自己的父母都是骗子,无论是养父母还是亲生父母都是骗子,他们都不爱她,他们只是为了满足他们自己自私的目的而已。
她想找个人依靠,爱情却也落空,而对手却是自己的亲妹妹。她的心慢慢变冷,变硬,变得不可理喻,她用挑剔和怀疑的眼光与周围的人对峙着,把自己逼到绝境中……
姜小月想,田荣桂应该知道她是谁了,她现在看她的眼神已经和在医院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了。她极目远望,田荣桂的身影迷离在她的视线之外,她知道,这个女人是给她生命的人,是抛弃她的人,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第二天,田荣桂一大早就到了,同来的还有郭婷婷,她们特意包了一辆出租车来接姜小月。
姜小月已经收拾好自己的衣服,田老师一家都盛情挽留她再住一段时间,她真诚地道了谢,说要回去上课了,想学生了。苗苗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说故事还没讲完,不准走。大家轮番哄他,最后她们上车走的时候他还是哭了。姜小月回头看着在田师母怀里大哭的苗苗,有些不忍。
郭婷婷说:“姐,别担心,一会就好了。放心,我大舅有法子哄他。”
田荣桂坐在副驾驶位子上,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心里却觉得甚是宽慰。
姜小月看着郭婷婷,她叫她“姐”叫得如此顺口,好像她们从未分离过。她在心里说,谁是你姐啊?傻乎乎地乐什么?如果不是田荣桂在场,这句话她就会脱口而出的。
郭婷婷看着窗外说:“听听就习惯了。”见姜小月没反应,她回头一看,姜小月正瞪着她,又呵呵一乐:“不准说那个字啊!”她知道她想说她傻。
姜小月撇了撇嘴巴,没出声。她心里在想,毕竟是姐妹,即使不在一起长大,也是有默契的,心意和喜好也是相同的吧。所以,她们才会爱上同一个人吧。她看着这个乐呵呵的妹妹,虽然说不上哪儿好,可她心里也是很喜欢的。因为那股傻劲吧,就是那傻乎乎的模样俘虏了石磊的心吧。
回到家,看到家里收拾得很干净,父母房间的门关着,她房间的门敞开着,阳台上洒满阳光,风轻轻晃动着窗帘,床上的被子也换上了新的,是她喜欢的浅蓝色调调,满天星图案。
姜小月想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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