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抚小说

第98章 反躬自省（第1页）

沈柔止不知道京城里两个男人就这样定了她的居所，往常要不与哥哥一同上京，要不就只有小环和兰芝作陪，早就没了新意，如今与车队十几个大汉同行，颇觉士气大涨。一路上吃吃喝喝，骑马观景，甚是快活。她不喜高门大户里规矩森严，冰冷无情，反倒是寻常百姓家的嬉笑怒骂，有情有义最抚人心。这一路上，她得了空就和车队里的大哥们谈天说地，懂得他们归心似箭，为他们虽不甚富裕但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所折服。听说她的理想就是开个武堂，让女子与男子一般有自保之力，个个对她竖起了大拇哥。

他们这些人，与镖师相似，只是与其不同的是，镖师武艺高强，运送的多是贵重物品，而他们运送的多是柴米油盐、桌椅板凳等生活用品，挣得都是辛苦钱。正因运送的是生存之物，大多都不值钱，马匪强盗大都看不上，他们也从不走野径小路，是以从未被这些人抢过。但这并不意味着一路顺遂，流民乞丐若遇见他们就总是前来卖乖讨巧，想让他们施舍些，然而东西是东家的，他们不能随意挪用，被拒绝的流民乞丐往往就会动起手来抢。一个两个还好说，若是多了，这些车行的师傅们若没有几把刷子就护不住货。护不住货，没了声誉，没人找车行托运货物，他们以及他们身后的一家老小就会没了饭吃。渐渐地，车行里的师傅们不管是从戏台子上还是从军营外路过，看见有新招式就记在心里，回来大家伙互通有无，倒也练了一招半式。大家醉心“武学”，虽说打真正的练家子定是不行，但好在意料之外身体强壮了不少，对付骨瘦如柴的流民乞丐也是足够了。眼下听闻这娇滴滴的小姐竟有开武堂的志向，还专收贫苦家的女子，一面称赞，一面有人就说出疑问：既然开武堂，男女都收还能多赚一份银钱，为何只收女子。

沈柔止想起初时只是因为看了一本话本子，一时兴起，加上自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从小玩耍在街巷之中，父亲又是一城长官，总觉得于这万千百姓也有些责任，这才有了开武堂的想法。只是从未学过经商之道，后来又出了那些事，虽靠着父亲声名，开了个小小的慕兰堂，但终究不温不火，倒闭了事。如今冷不丁被人问为何只收女子，她一时语塞，总不能说是因为看了本名为《女侍卫》的话本子才开这只招收女子的武堂吧。

车行里的师傅见她不答，以为她是因着自己女子的身份才只收女子，也不再追问。但想起车行里的人为了学上一招半式连戏台子上的花架子都舍不得错过的辛酸，还是忍不住试探，道他们这些人只是寻常人，挣得银钱够一家子吃用已是不易，拿不出多少银子专门去请师父教授武艺，小姐悲天悯人，想给贫苦女子一条活路，也不知能不能捎带着也给他们这些讨生活的穷人一个学艺的机会。

沈柔止见他们言辞恳切，当下并未答应，只说现在为建冰窖已将她这几年攒的银钱花的所剩无几，开武堂之事还得再斟酌。若日后重开武堂，定会将他们的话考虑进去。车行的师傅们刚运冰回来，知道她所言非虚，哪怕只有一句“会考虑”也让他们有了些许慰藉。

众人揭过此事不聊，仍是一路欢歌笑语，逶迤而去

车行这一趟差所得运银颇丰，刘大知晓这些汉子们往常都是在京城百里内的城镇往来，加上官宦家小姐同行，便由着众人所愿，也不催促，一路走走停停，楞将回程生生拖上了一倍之久。期间他调侃大家，说急着回家的是他们，在路上四处逗留的也是他们，可见人这嘴最是没谱，上下嘴唇一碰想说甚说甚，谁要真当了真，那才是妥妥的傻子。

沈柔止来了兴趣，遂问道：“那就没有能信的话了么？”

刘大年长她十几岁，又干着专与贩夫走卒、商贾摊贩打交道的活计，见过的人鱼龙混杂，颇有一番心得，只听他故作高深道：“自然是有的，但这话得分谁说，啥时候说，为啥说。就比如这次，他们想快些回家看老婆孩子，这话能信却也不必较真，我说他们没谱不过也是调侃。至于路上因没见过的人、玩意儿耽误了也属人之常情，可要真让他们就留下不回家，那定是不成的。所以只需知晓说话人的目的是啥，嘴里的真假也就能分辨分辨了。急着回家是真，路上耽搁也是真，只是分了前后，却分不得真假。”

沈柔止忽觉自己命好，仔细想来，她有限的十几年里，好似还没遇见需要费心劳力去猜人说的话的真假的时候。不过这倒是提醒她，许是上天眷顾她这些年遇见的人都是好人，不论是如今的未婚夫李元恒，还是姜娢、启宸，连着寄卖绣品的成衣铺子掌柜，都不曾诓骗过她，可并不代表此后遇见的每一个人都是善良的，她还需擦亮双眼，仔细甄别。

李元恒掐着时间命人在城外长亭守候，一见车队影子就要去寻他告知，他有空也会在亭中远眺，望着远处岿然不动，无一丝一毫变化的地平线出神凝思。五日过去，他心无波动。十日过去，他翘期盼。十五日过去，他心有不安。二十日过去，他如坐针毡。好在不曾听闻何处有匪患，京城周边也未有动乱，车队有侯府护卫随行，这一车队人数不算少，来来回回三四趟，从未出过岔子，他知道她是个爱吃爱玩的，想来又是被路上风物绊住了脚。想是这么想，却不耽误他五日前就让杨恕带着大将军的腰牌去寻人。只不过转眼又是五日过去，他开始疑心真是遇见了连杨恕都处理不了的事。正换上一身玄衣劲装亲自去寻，一个小厮自院门外狂奔而来，到他跟前时上气不接下气，足足连喘带咳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才道车队已到城外不足十里处，杨大人让他回来报信，他陪着沈小姐往城里来，沈小姐也吩咐他传话要让您去望仙楼等着她。

李元恒心中掐算时间，沈柔止还要至少半个时辰才能到望仙楼，他看着镜中自己这一身黑，蹙起了眉头，让人去望仙楼安排席面，他一转身回屋去换衣裳去了。倒也快，不过片刻他就换了一身月白长衫，这还是她在离京前亲手给他挑的布料，只是衣裳还未裁好她就离了京。他匆匆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头一回觉得俊俏些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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