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说:“今天他压根没对我们动手,一味在躲而已。”张鬼方笑道:“他不是对暗云动手了么。”
东风也微微勾了勾嘴角,说:“不算暗云。”张鬼方又说:“今天是张老爷没赶过来。下次我跑快一点,保准打他个落花流水。”东风总算一笑。
即便夜很深了,外面仍旧有零星“噼噼啪啪”的声音。觉得它要停了,忽然又响一阵子,断断续续响个不绝。过年几天的风俗是,要把一根竹子截成五尺长,烧得滚热,拿着无火的一端,到处走来走去。竹子爆开时一声巨响,就能炸掉角角落落的晦气。张鬼方说:“你等着。”匆匆套上鞋袜,跑去院子外面。
东风生怕何有终还在旁边窥伺着,追出去叫:“你干什么!”张鬼方只说:“你回去等着呀。”过了一会,他也借了一根大竹子进来。在院里生起一堆火,将竹子捅进火堆,烧得青皮上大汗淋漓。东风蹲在旁边看着,笑道:“怎么突然放这个?”
张鬼方道:“我要把何有终给驱走。”说话间竹子烧透,“砰”的炸了一声。东风吓得一退。张鬼方嘲笑他说:“你怎么还怕竹子?”
一片飞灰落在张鬼方肩头。东风伸头过去,吹一口气,把灰尘吹走了。张鬼方立刻一哑。竹子烧好,他拿着竹竿尾巴,沿着院墙跑了一圈。东风跟在后面要抢,叫道:“一会把别人吵醒了。”
张鬼方说:“吵醒谁?”东风说道:“柳前辈要吵醒了。”
张鬼方笑道:“今天外面这么响,不缺我这一根爆竹。”东风又说:“宫鸴他们也要吵醒了。”张鬼方说:“他们两个年轻力壮的,醒一下就醒一下,碍什么事呢?”不依不饶,把竹竿举得高高的。在暗里跑到竹子凉透,东风终于捉住他,央求说:“得了,快回去。”
张鬼方丢下竹子,回到里屋。早先点的蜡烛已经灭了,化作一摊蜡水,结在桌子上。屋里熏香味还剩一点儿没有散尽,但也闻不真切,若隐若现,捉摸不透。张鬼方站在床边,踌躇说:“你要睡里面,还是睡外面?”
东风推他一把,说:“我睡地上。”但还是脱掉外衣,爬到床上,钻进靠里的被子。张鬼方慢吞吞占了一小块地方,侧身躺着,不好意思靠近。东风说:“你有没有闻见香味?”
张鬼方道:“是点了熏香。”东风说:“不对,不是熏香味。”张鬼方奇道:“那还有什么东西是香的?”东风笑道:“你把手伸过来。”张鬼方从被子底下伸出手,却不急着伸过去,凑在自己鼻子底下闻了闻。
他刚刚拿过爆竹,染上的味道一时洗不干净,说:“哪里香了,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
东风说:“你闻不到,你伸过来呀。”张鬼方只好靠近一点,把手递过去。
温暖修长的、竹节一样的手指,缠上他的手掌。把他拉下来,一片又薄又软的肌肤,压在他胳膊上。这是东风的面颊。张鬼方忐忑道:“是香的么?”
东风把他胳膊垫在脑袋底下,说:“不香,烟熏火燎的。原来是熏香的香味。”张鬼方被他一戏弄,气结道:“你!”东风说:“快睡吧。”
过了几息,东风睁开眼睛,只见张鬼方同样睁着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东风说:“你看我作甚?”
张鬼方闭上眼睛不答。又过一会,眼皮一颤,眼睛又睁开了。东风说:“你再看我,我就背过去睡了。”
张鬼方于是闭上眼,这次没再睁开。虽然表现得气愤,其实胳膊一动不动,听话地做枕头。东风看着他乖巧的睡颜,心里五味杂陈。
除了担心何有终的事情,还有一个原因叫他睡不着。子车谒当初就是在除夕夜摔下山崖,自那以后,他每次过年,爆竹一响,都要把当年的情形重梦一遍。东风提心吊胆半个晚上,又跟何有终缠斗一阵,早就困得不行。他独自在堂屋的时候,已经把这个梦做了一半,梦见他和师哥约好比武,各自穿好外衣,将要出门了。
不过这次枕着张鬼方胳膊,要是师哥再来入梦,未免有点太不够意思。东风闭上双眼,极力放缓呼吸。这次梦见的却是另外一天,他最后一次光明正大地回到终南山。
【作者有话说】
顺便问问如果我以后定个更新时间,大家觉得啥时候更比较好捏!
(虽然最近其实更挺多的但是我也不是很有信心真能按时更(对手指
还是说一直这么偷袭下去((
第65章为我吹行云使西来(十二)
眼前一片冷清的白,这是一件衣服的前襟。
用不着抬头,东风也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
终南剑派其实有专门的弟子装束。外门弟子穿灰色细麻布衣服,不必多说。内门弟子则一年四季都请人过来,量体裁衣,做一件朱红外袍。春夏做薄的,秋天夹棉,冬天是厚实棉袄、披风。子车谒别的事情都极好说话,唯独从小讨厌穿这件艳色衣服,只愿意穿白。就算后来摔断了腿,每天还是要拾掇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在外奔忙一整年,东风好不容易回到终南山。子车谒却怕被师父猜疑,有点故意疏远他的意思,只有深夜会来和他说一会儿话。他每天留门留到四更,睡觉的时候也竖起一只耳朵。
对那时候的东风而言,子车谒的声音才是真正的早钟。眼皮再沉,听了也要清醒过来。
因为在很久以前,子车谒练完早课,趁别人用粥的时候叫他起床。要是醒得慢了,师父是要大发雷霆的。
但是今天有点不一样。子车谒操纵轮椅,一抬一放,滑入门槛,停在他床前。默然无话,就像月亮静悄悄升上中天一样。东风勉强睁开双眼,看着他雪白的前襟,问道:“师哥?”
子车谒双手撑着轮椅的扶手,挪动身子,坐到他床沿。东风忙说:“等一等。”在床头摸索了一阵。摸到第一件东西,小的,硬的,触手生温,这是他的“讷言”玉佩。放下玉佩再摸,第二样东西是软的,是一小截蜡烛,被捏成圆球的形状。
蜡烛还连着一根长长细麻绳,另一端挂在门上,别人都不晓得他挂这个东西干什么,只有子车谒看得出来,微微笑了一笑,说:“还是这么懒。要是师父知道,肯定要骂你了。”
东风也笑道:“师哥不告诉师父,师父就不会管我。”抬手一扔。蜡烛砸在门上。软的蜡碰到木门,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力道却把木门带得关上了。这样关门不必下床。东风躺回去问:“师哥找我什么事?”
子车谒道:“什么事都没有,就不能找你了?”东风忙道:“当然不是。”子车谒又道:“还以为你像师弟那样……”说了半截便不再往下说。
东风敏锐无比,问:“封情怎么了?”
子车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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