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国,太和三十八年,春。永阳城沐浴在春日暖阳下,但秦府内氛围却格外沉重。
午时刚过三刻,秦府前厅,神色凝重的太夫人张俐端坐在主位,下首两边分别坐着秦家几房叔伯,还有一美艳妇人坐在其中,掩面哭泣,其哭泣声让人忍不住跟着一起伤悲。
只见一身穿褐紫色丝绸衣衫的男子,面色凝重的说:“母亲,管家福伯八百里加急传来书信,信中言明二弟按照御命巡视各处农情民生,途经云阳县丰和镇时,遭到匪徒抢劫,逃命途中坠下山崖,至今下落不明。毫无疑问,二弟恐已性命不保,为了秦府繁荣昌盛,从长计议,我们必须尽快选出家族长。”
说话的人是太夫人张氏的儿子秦明伦,今年正值不惑,在顺天府任职,能力平平,学问不深,所以官职不大,现在是正七品顺天府满洲教授。
只见他面上虽有戚戚之色,似乎在为自己二弟身亡伤悲,但其实可以看出他的悲伤浮于表面,更多的是在暗自庆幸、满心盘算。
“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二弟本得皇帝赏识,此次巡视归来,就应该升迁为从五品知州,但如今他意外去世,这知州一职必定是别人担当。可怜我二弟为国鞠躬尽瘁,现在真正是死而后已。但我们要让皇帝不能因为他身死,就忘了他的功劳。所以我们得尽快推选出新的当家人,向皇帝请命,犒赏因公牺牲的二弟家人,荣封秦府,让我们秦府更进一步。”
秦明伦句句是为着二弟、为着秦府着想,但其实际上是在竭力争取秦明正死后秦府由他当家做主。一旦他成功得到秦府当家之主的位置,那不管是皇命恩赏,还是秦府所有的财产、商铺、庄子等都是他说了算的。
厅内众人,也就是秦府叔伯,听闻大房秦明伦在正房秦明正下落不明、尸骨未寒之际,就想着争夺秦府掌家之权,也未有任何表态,因为他们早已与秦明伦沆瀣一气,早就想吞并秦府家产,而秦明伦之前就有表态,只要他们推举他担任秦府家主,会给他们不少利益。所以现在,他们安静如斯,只言说太夫人是一家之长,一切听从太夫人的意见。
太夫人张俐,原是秦老爷子的通房,先于主母许薇生下秦府长子秦明伦,被抬为妾室。秦老夫人许薇是之后嫁到秦府的,虽心有不甘,但看到秦老太爷对张氏和秦明伦没有过多看重,而这二人一直低调行事、安分守己,从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情,秦老夫人压下打压的心思,与张氏勉强算是和平相处。直到许氏因病去世,不久秦老太爷也离世,张氏成为太夫人,辈分上升,身份地位也随之上升,成为这个家里人人敬重的长辈。
只见她神色凝重,想直接同意自己儿子所说,但又觉得名不正言不顺,便开口问旁边坐着的美艳妇人。这个大约三十余岁的美艳妇人正是秦明正的夫人尹依然,是秦明正恩师尹老夫子的嫡女。但尹氏除了哭泣,并无任何表态。大厅安静异常,只听得美艳妇人的哭泣声。张氏恨铁不成钢,吩咐身边嬷嬷:“去,将大姐儿和子期叫来。”太夫人身边的李嬷嬷领命前往后院通传。
还没走到后院,便听到清脆欢喜的笑闹声。原来秦灼午睡刚醒,正和丫鬟们玩踢毽子,只见,毽子高高扬起,又正正好落在她绣着粉红梅花的鞋上,她得意的将毽子再次踢上天空,毽子飞得高高的,秦灼调换方位,再次接住,周边丫鬟婆妇纷纷叫好。
随着急切而沉重的脚步声靠近,叫好声慢慢的停了下来,秦灼感到一丝不对劲,停止了踢毽。她见是太夫人身边的李嬷嬷,便立刻蹲下行了标准一礼。
秦府虽不是达官显贵,但秦府嫡出小姐的礼仪规矩是请了宫内荣归的嬷嬷亲自教导的。
嬷嬷看见眼前行礼的嫡小姐,不由得被其美貌惊艳,但想到自己过来的缘由,便压下了心中的惊叹,不由又想到眼前这不过十六岁的少女,从今天起就失去了可以倚仗的父亲,母亲软弱如菟丝花,弟弟年幼无法倚靠,不知她是否可以担起秦府重任。
“灼姐儿,太夫人命奴婢过来通传一声,请即刻前往荣福堂,有重大事情告知,公子那边已经派小厮去学堂通知了。”李嬷嬷一脸凝重,让秦灼内心“咚”的一下。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秦灼压下内心的惊慌,道:“麻烦告知太夫人,我换身衣裳即刻前往。”说完,秦灼回到屋内,换了一套装束,立即起身前往正厅。
来到正厅,看到大家一脸肃穆,母亲坐在座位上哭得伤心,秦灼内心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见过祖母、母亲,各位长辈。”屋内众人不管心思各异,均被眼前的嫡出小姐的通身气度所折服。
不一会儿,秦子期跟着丫鬟进入大厅,也行了一礼。
见秦灼、秦子期都到了,太夫人挥退丫鬟婆妇众人。“叫大家来是有一件噩耗要告知!福伯昨日命人快马加鞭传来消息说,昨日老爷一行经过云阳县时,遭到土匪袭击,在逃命途中马匹受惊冲下山崖,老爷也跟着掉了下去。福伯等人现在正在山崖下寻找老爷的尸首,不日便要返回。我们要提前准备好发丧事宜,静待老爷荣归。”
太夫人停了停,大厅众人均没有说话,于是继续说道:“明伦,我老了精力不济,初闻噩耗,五脏俱焚,无法主持明正的发丧事宜。你的弟妹,心里肯定比我们更加难受,她身子骨本来就弱,你作为兄长,应该担起责任,和姚氏一起把发丧一应事宜照管好。”姚氏就是秦明伦的妻子姚凤娟,是云阳县县令的庶女。
“作为兄长,这是义不容辞的事,请母亲放心。”秦明伦立即躬身表示同意,因为这代表着他即将是秦府的一家之主,以后再也不是听从二弟的了,他心里闪过一丝窃喜。
听见自己父亲跌落山崖意外去世,秦灼腿脚发软,强撑着没有瘫软在地。她走到母亲身边,抱着母亲一同哭泣。弟弟秦子期也悲伤过度,走过来抱着母亲、姐姐,母子三人抱成一团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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