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抚小说

第3 章这是你哥俩娶媳妇的钱（第1页）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俺被冷落到了一边，直到人群散去，寂寞来袭，眼镜才腾出空来跟俺说话，“人生四大快事，只这金榜题名时最不爽利，最没意思。”俺说这不是挺好嘛！大家都恁看得起你。眼镜叹口气：“你知道，三天前俺从这街上走过去的时候，还是连给俺打招呼的人都没有。”俺笑了笑，没有接他话，因为这种事情在俺家也或多或少存在，不说远的，单说这高疙瘩镇上俺叫舅的就不下三个，可俺在这儿上了三年学，谁又跟俺打招呼了——唯恐占他家的便宜。

“真是穷在闹市无近邻，富在深山有远亲。下来你也赶紧挣钱吧！”他又说，口气有些像舅爷，俺撇撇嘴想要离开，因为眼看就到了午饭时间，俺想起了俺娘的醋莜面，嘴里不停地咽口水，他却拦住俺，说：“你那事下来想咋办？”俺说：“咋办？凉拌。”俺心想说的多了还要说到钱上，与其这样还不如不说。这时一个戴手表的显然是乡干部的人从俺们旁边经过，他跟人家打过招呼，问了时间，之后也不管俺咋想的，一屁股又坐在了后座上，然后拍拍俺肩膀，让俺往娘娘庙去，说带俺去见个高人。俺不解地回头看看他，他笃定地对俺点点头，说去了你就知道了。他脸上满是搅和着汗水的灰尘，像花脸关公，就这副尊荣还要去见高人！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也笑了起来，因为俺的脸上肯定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那是带着苦涩的幸福的笑声，笑声向四方传递，仿佛宣告俺俩注定要成为高疙瘩乡乃至全县的受人瞩目的人物。

一只卧在门洞里的大黄狗受到惊吓，跳起来对着俺俩“汪汪”地叫了起来。

……去过娘娘庙，又把眼镜送回家，回到家里时，正好错过了吃饭时间。俺娘正在厨房里刷碗，听到电驴子的轰鸣声，探出身子察看，当看见是俺时，连忙放下洗了一半的碗筷，摆着手对俺说，赶紧让那东西别叫唤了，闹得心慌，

俺又加了一把油门，这才关掉了发动机。

俺娘问俺吃饭了没有？俺说没吃。俺娘又问俺想吃啥？俺说还是老一套。老一套就是醋莜面，俺只喜欢这一口。

那时候俺家还没有正经八里的院墙，一米多高的石头疙瘩摆了摆，加上柴火垛子、老缸、破瓦盆，划清地界就算是院墙了，所谓的院门也没有台阶，顺土坡就能把电驴子开到屋门口。

晌午时分，阳光刚过屋顶，俺爹在屋檐下乘凉，没有看清是俺回来了，竟然愣眼弓背起身迎接，及至看清是俺，又一屁股坐了回去，嘴里不知嘟囔了句什么——肯定不是好话。俺兄弟王武军也在家，他原本应该在学校，不知道为啥没有去。俺把电驴子交给他，告诉了他几个基本要领，他便骑在上面捣鼓起来，喜欢的半天没有下来。这是西寺凹村里第一次出现电驴子。左右邻居听到动静都跑来看稀罕，一会儿，大人小孩就来了二十几口，叽叽喳喳，热闹得就像开讨论会。

包打听学堂叔住在最西头，兴许是跟在电驴子后面撵来的，第一个出现在院子里，看了一阵儿稀罕便问俺电驴子是谁的？俺说，过去是舅爷的，现在是俺的。他不敢相信地咋咋舌头，跟着俺刨根问底儿，俺笑而不答，为了堵住他的嘴，俺从腰包里拿出了大哥大，装着要打电话，去了灶火间。

那年头，大哥大这东西可不是一般的玩意儿，搁在乡下，甭说见过没有了，听说的都不多，俺确定学堂叔对这东西有了解，因为俺拉开腰包拉链亮出大哥大那会儿，他的表情就僵硬了，眼睛睁的老大，连话都不会说了。

“你手里拿的是啥东西？”俺娘正在和面，看见俺手里拿的大哥大，便问道。

“耍活儿。”俺说。

“恁大一疙瘩东西有啥耍的？”俺娘擀着面，说。

“以后你就知道咧！”俺说。

俺娘笑了笑，让俺去外面等着。俺摆弄着大哥大没有动。俺娘便说外面恁多人，看到一个大男人站在灶火间门口等吃的，丢人不丢人，让俺赶紧过去。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动，因为俺想把用钱的事情先给俺娘交个底，于是，俺对她说有事跟她说。俺娘看看俺，说：“那你别站着，帮俺烧火。”

面条下到锅里的时候，俺也把情况大致跟俺娘说清楚了，俺娘没多想就同意了，但她也说，还有缺口，让俺跟俺爹说说，他同意了好再想办法。

俺姐出嫁时收了三万块钱彩礼、俺这两年在舅爷那里挣的钱加上家里积攒下来的收入也有一万多块，总计有四万五六，都放在银行。努力一下，希望还是有的。

俺想立刻就去跟俺爹说，俺娘拉住了俺，让俺先吃饭。俺娘最知道俺爷俩，一句话说不对，杠起来，饭可能就不吃了。灶火间很热，一会儿俺就汗流浃背，但空气中弥漫的醋莜的味道令俺不忍离开，恨不得立刻吃到嘴里，于是，又往炉膛里加了几根柴火，加大火力，火旺了，但俺娘不愿意了，这次连商量也不商量了，直接把俺撵了出来。饭都要熟了，还添啥柴火，故意添乱。王现斌不知啥时候来找俺的，看到这一幕，不由地笑了起来，说俺在城里烧气烧惯了，烧不了家里的柴火了。俺们这儿过去有句教训人的老话，叫：你不砍柴你烧气？过去没有液化气，不砍柴就没得烧，专指那些懒人说的话。王现斌孬话正说，把俺娘和俺都逗乐了。眼镜路上跟俺说，王现斌没有考上学，本以为他会很难受，还想着见面了咋劝说他，没想到，他倒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俺俩来到堂屋，刚坐下，面条就端了上来，俺娘给他也盛了一碗，他推托一二也便端在了手里，“咳，早知道有这碗面，家里的那碗就不吃了。”他吧嗒着嘴说道。他也喜欢这一口，俺娘每次做都要给他端一碗。

“你下来有啥打算？”俺俩边吃边聊。

“扎根农村干革命。”他说。

“咱这巴掌大地方有啥干的？”俺说。

“有，”他停下筷子，目光坚定地落在俺身上，“俺要把西寺凹建成全国最美丽的乡村。”

“你凭啥？”俺说。

“凭俺勤劳的双手。”他说，说罢，俺俩都笑了起来。

王现斌对大哥大发生了浓厚兴趣，拿在手上摆弄了好一会儿。俺不断提醒他小心，不要掉地上了。

送走了王现斌，等院子里没有什么人了，俺跟俺爹坐到了一起。

“电驴子是你舅爷的？”俺爹问。

“嗯，以后就是俺的了。”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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