沌泽,意为混沌之泽,里面到处是黑泥污水沼泽的湿障地带,满是一人多高的芦苇丛,栖息着许多蛇虫鸟兽,常有鼍犀虎豹出没,连林障县城郊渔民、猎户都很少敢于涉足其中。
此等险地,失去了战船,萧思话带着王华等数十败兵,自然也不敢深入,又逢秋季天干物燥,芦苇丛很容易着火,所以萧思话也没逃远,不过由县城南郊转到西郊芦苇丛中而已。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萧思话作为武将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在城郊潜藏了两天,躲过了数次小队军士的搜索后,萧思话乘夜晚黑暗偷到了三艘小船,带着王华偷渡往汉水北岸,既然那里有池沼可至滠阳,也就能绕开江夏水师船只云集之地。
这天傍晚到了滠阳县西郊的沼泽芦苇丛中,接下来有一段陆路,而且要去滠阳城内弄身新衣服装扮一番,再搭船只才能避得过去,是以当晚只能在船上苦闷地与蚊蝇为伍熬夜。
沼泽里的蚊子不但个头大,还特别毒,叮一口就是个大疱,萧思话满心烦恼,与同船的王华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说话。
“实未料到,这贼子竟如此狡诈,也是王某心急,这回可是连累了萧将军,心实惭愧啊!”王华背靠船舷而坐,苦恼地抱着头,唉声叹气不已。
萧思话哼了一声道:“如今说这些有何用,怎么回建康,怎么向陛下交代才是难事,想必武昌也是守不住,你说程侍中会不会弹劾我们呢?”
“应该不会弹劾萧将军,他只会恨王某,此次败局,王某一身担之又有何妨。”
随萧思话逃出来的都是他的羽林亲兵牙从,他们早就对王华独断专行,一心要遁着江夏水师穷追不满,此时同坐一船都怒目而视,却不敢说什么。萧思话朝一名亲兵打了个眼色,口里却淡淡道:“一身担之,你恐怕担不起,就算你是王导的曾孙恐怕也没用。”
“王某自有保身之策,怎么?萧将军不信?”
王华转过头,坐直了身来,却没发觉这时旁边一名亲兵手按刀柄,在萧思话的眼神会意下,终于寻机蓦地拔刀一刺而出,刀尖直透王华前胸,随之一阵猛烈地绞动。王华顿时张大了嘴,低头看了看身前血淋淋的刀尖,嘴角溢出血沫,手指萧思话说不出话来。
“萧某当然相信,你琅琊王氏率族人及琅琊侨民,筑城坐镇建康之北的幕府山下,自称为临沂南琅琊郡,实据京北左右朝局为家族谋私利。你王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蓄谋废立而乱天下,到这个地步你还有保身之策?萧某平生统兵作战,最恨有人在旁恬燥,误某大事,相比于因你而阵亡的几千军士,某给你全尸埋骨荒丘,这是对你举荐某出战,实拖萧氏下水挡祸的最大恩报。”
眼见王华瞪大着眼睛,最后头一歪就此气绝,萧思话咬牙切齿说完,仍觉不解恨,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命亲兵找个芦苇丛茂密之地挖坑掩埋,至于朝中追究战败之责,自然是由死人来背了。
。。。。。。。。。。。。。
时间回到两日前,朱景符率七千兵,分乘新到手的三十艘楼船,途中在蕲水口休整停宿一晚,次日抵达隶属江州的寻阳城南十里的长江北岸江心洲,此地江面静悄悄的,连渔船都跑得不见,更别说江州水师了。
朱景符派出一千江夏兵,及一千鄂城整编出来的青壮士兵去寻阳,县城竟无兵驻守,轻松地收下了。此地其实是四州搭界之地,战略位置很重要,随军的申恬、胡崇之总觉得江州一旦缓过气会重夺此城,建议连柴桑一起拿下。
此时日近晌午,朱景符见天色还早,当即意动,率水师直抵柴桑城北码头时,江岸边停泊着一线的大小商货船、渔船,立即就不客气地三面包围,直接征调,有那不老实试图逃跑的,楼船一发威就船翻人落水,数百条船只全赶去寻阳城南江心洲,准备事后带回江夏编入水师,因为楼船迟早是要上缴荆州的,江夏水师的战船大都被楼船摧残沉江,自然是从江州补回来。
将临岸码头的各类船只征调走后,柴桑古城北门就坦露出来,只是城高约三丈,也有郡兵防守警戒,那虽也是劣土墙,但却不是一般小城可比,城北依临江岸仅一两里宽的江堤码头空地,城西又紧靠景明湖,城东空地大一点,但也有成片的街市民宅,若攻城自是城东最好,只是那样一来,就要驱逐民户,还要准备足够的攻城器械,兵力似乎也不足。
一船楼船旗舰之上,朱景符皱着眉,站在船头远望柴桑城北门楼,召来胡崇之、申恬等数名将领,有些郁闷道:“相传三国时便有周公谨在此操练水师,此城确是易守难攻,我军来此本是见机行事,可下则下,不可下那就只能搜集一些船只,带些财货回去经营武昌、西阳二郡之防务,弥补江夏水师之不足,你们看如何?”
“君侯本是新取江夏未久,于州中军政仍未有序掌握,此番完成作战任务,还需经略防务,确实不可久留,以防京中再派楼船水师大举来攻,那时没有准备,仅有这些楼船仍是不足以相抗。”
申恬对此表示赞同,胡崇之也没什么意见,毕竟攻城战一打响,那伤亡是很大的,没有守军六倍的兵力根本别想正面攻下,而程道惠又带着萧贞、周淳之等几千败兵逃回了柴桑,城内也空虚不到哪里去。
于是,胡崇之主动请缨道:“既要搜寻战船,不如分兵行动,君侯率半数楼船,沿江往下游寻访,而某与申太守率半数兵力先取盆口关,再走彭蠡泽南下豫章郡北部赣水沿岸扫荡一趟,总能有所得。”
“好!那便如此,尽量避免与江州郡兵接敌作战,夺得一两百艘官运船、商货船即回,江州水师已被我军缴获,想有太多船只恐怕很难寻到,免受损失为要,在此约定,无论有无大收获,五日之内必须返回。”
随之水师楼船队一分为二,分头出动。盆口关只是彭蠡泽进出长江水道的一处湖口,逢战时这里一旦搭建水寨,修筑工事驻以重兵,连小舢板都难以进入彭蠡泽,不过此时江州寻阳郡并没有这个准备,为退路安全计,胡崇之与申恬一商量,由申恬率五艘楼船在此驻守,胡崇之独率船队南下。
而朱景符率十五艘楼船升帆顺水而下,过晋熙郡,进入宣城郡境内,沿江遇着码头直接包围征收,各类船只倒是收集了百余艘,眼看逼近濡须口,离建康很近了,竟十分顺利未遇着什么大敌,不禁猜测建康京中应该还没调出水师,江防还非常脆弱。
未免出事,朱景符率船队返回,等到五日后至盆口关时,胡崇之却先回来了,只是收获甚微,仅七八十艘大渔船和一些小商货船,不过载了不少的粮食财货之物,想是沿途抄掠,加上先征调到寻阳的,也算是颇有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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