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士武和周士仁挥着手,二人激动不已,身后跟着刘氏和刘慧梅,再然后是三个孩子,周士仁喉咙滚热,鼻尖发红,“娘,您可算回来,把我和二哥吓死了。”
二人一人扶着黄菁菁,一人扶着老花,慢慢往山下走,“栓子说您找花叔去了,我和三弟沿着找了一路,中午大家回家吃饭歇晌,见不着人,我们怕走远了,便先回了,娘,您没事吧,这么热的天,会不会中暑?”
听着周士武的关心,黄菁菁心头暖洋洋的,“没事,你花叔怕连累咱的名声,他救了我们,总要报答一番,我一路寻着去也没多想,回来时,你花叔认识路,亏得你们没继续找,否则就错过了。”
提及这个,周士武目光陡然阴狠,“马致富胡言乱语,娘您等着,我一定给您出这口恶气......”扶着黄菁菁手臂,回眸看老花一眼,“花叔,马致富就是个混账,他的话您别往心里去,我这次不好好收拾他一顿真以为周家没人了......”
“收拾他,你有多大的能耐?村里都是明白人,马家一家子什么德行他们还不清楚?你跟老三踏踏实实干活,别和那种人搅一起,昨天娘收拾过他们了,再不老实了再说。”昨日是她站着理,若周士武秋后算账,在村里人看来多少有欺负人的嫌弃,犯不着。
刘氏和刘慧梅走近,二人喊了声娘,黄菁菁朝她们摆手,把兜着的菌子给刘氏,“都回去吧,老三媳妇,文莲婆婆来了没?”
她和韩氏约好晌午后来周家按捏,她找老花去了,不知刘氏给韩氏按捏了没。
刘氏和刘慧梅侧身站进地里,让黄菁菁先走,黄菁菁皱眉,“哪儿那么多讲究,你们在前走着就是了,买了肉回来,放水缸边的吧,天热,别坏了。”
她走得急,也没叮嘱两句,他们若不翻找背篓,那些肉明日就不能带去镇上做席面了。
刘慧梅哎了声,“收拾好的,娘别担心。”
栓子和桃花喊着奶奶花爷爷,黄菁菁回以一个笑,声音软了下来,“奶回来了,都回去啊。”
刘氏兜着菌子,小心翼翼在前边走着,说道,“韩婶子一个人来的,我给她按捏了会儿,钱搁您屋里的。”
韩氏知道黄菁菁的规矩,不等她开口便先给了钱,刘氏把钱全放黄菁菁屋里了,拿捏得来的钱,黄菁菁不会全拿,刘氏没想到,凭着这种手艺能挣钱,而且分家后,她手里前前后后一百多文了,这是她从没想过的。
回到院子,刘慧梅和刘氏去灶房弄饭,中午刘慧梅一个人在,她煮了锅清粥,撒点盐就吃了,黄菁菁和老花累得不轻,她把早上从菜地摘来的菜洗干净,准备切碎了拌着蛋一起炒,黄菁菁却让她们先烧点水,她要洗洗身子。
回到家,浑身放松下来,黄菁菁才感到精疲力尽,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有气无力的让周二他们干活,“不用守着了,该忙什么就忙去,我没事。”
周士武和周士仁没办法,这才下地干活了。
村里没啥秘密,老花不告而别的事儿没多久都传开了,没料到黄菁菁一路追着把人找了回来,不由得让大家对黄菁菁刮目相看,庄户人家,最怕的就是欠人情,而且还是这种偿还不起的人情,换作他们,老花能走可是谢天谢地的事儿,黄菁菁却把人找回来,知恩图报,有血有肉啊,一个寡妇把人情看得这般重,哪是马婆子口中的那种人。
因着这件事,村里人对黄菁菁改变了看法,尤其是老一辈的人,他们辛苦把儿子拉扯大,可不就指望给他们养老的吗,结果儿子大了,心野了,小时候多乖巧懂事的人,大了后有自己的心思了,阳奉阴违,两面三刀。
黄菁菁的做法让他们震撼,对外人尚且知恩图报,何况是对含辛茹苦的父母。
老一辈的训斥孩子时,便喜欢把黄菁菁捎在嘴边,让儿孙们好好做人,别胸襟连个寡妇都比不上。
当然,这些黄菁菁自是不知,她身子乏累,第二天强撑着身体去镇上做席面,在镇上还能维持清醒,回来时就不太好了,睡下后竟起不来了,浑身一会儿热一会儿冷,脑子浑浑噩噩的,好似又回到刚来的那阵子,浑身酸软无力,床都爬不起来。
是刘慧梅先发现她不好的,黄菁菁把老花找回来,身体就有些受不住了,昨天又去镇上做席面,回来就歇下了,今早她做好早饭唤黄菁菁吃饭,喊了几声都没人应,黄菁菁的屋门从里落了闩,人还在里边,顿时升起股不好的感觉,拉起窗户,才见着黄菁菁躺在床上,脸色潮红,她面色大变,喊来让周士武把门撞开,一探黄菁菁的额头,才知黄菁菁发烧了。
一家人乱了方寸,黄菁菁身体强壮,一年到头不会怎么生病,去年掉进粪坑捞起来便是最严重的一回,哪想这一次又晕过去了。
找方大夫来把脉,说是休息不足过度劳累引起的发烧,周士仁在场,听着这话当即红了眼眶,跪在黄菁菁床前低声痛哭,哭得刘慧梅都跟着抽泣了两下,黄菁菁一直是家里的顶梁柱,往那儿一坐,不管发生多大的事儿都乱不了,猛的看她焉哒哒的躺在床上,叫人心底不难受是假的。
周士武跟着方大夫抓药,回来后听着屋里的人还在哭,不由得有些头疼,把药交给刘慧梅,叮嘱她熬给黄菁菁喝,去屋里把周士仁揪了出来,训斥道,“田地的活不干了?娘要是知道了,看她怎么骂你,家里有大嫂,你不能乱了阵脚,该干什么干什么,娘吃了药就没事了。”
周士仁吧嗒了两下泪,一声不吭的点了点头,周士武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娘会没事的,家里日子好些了,她还没想到福呢,咱兄弟好好挣钱,孝顺咱娘。”
周士仁重重点了下头,回望了眼屋里躺着的黄菁菁,收了泪,模糊的眼里闪过一抹阴狠,若不是马致富,花叔不会走,他娘便不会累成这副样子。
天渐渐黑了,竹林里纳凉的人们晃着步子回家,倦鸟归巢,热闹一天的村子笼罩在蛐蛐声中,宁静幽静,一道灰色衣衫的身形快速从小路上跑过,动作轻盈,速度敏捷,很快便拐进了一家屋檐下,草丛里的蛐蛐探着脑袋,鸣两声,新奇不已的看着。
然后,只看他沿着屋子,绕去了屋侧,窸窸窣窣传来阵响动。
院子里亮起了烛火,一个男人撑着肚子,神色模糊的走向西边茅坑,紧接着,那儿响起瓮声瓮气的闷喊,声音压抑,细碎,好似连绵不绝的蛐蛐声。
这时,远处又跑来道身形,偷偷摸摸去了茅坑,忽然传来低低耳语,男人的叫喊声大了,惊飞起枝头歇下的鸟雀,只听咚的声,谁落水了。
隐去的月亮慢慢爬了出来,两名身形高大的男子跑了出来,直直朝着来时的方向跑了,院子里亮起了灯,响起老妇人的泼骂,再然后,骂声转为了嚎啕的哭声,静谧的村落,重新热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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