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芝熬了一宿累坏了,可绵竹还躺在她的软榻上安睡,她不得不拿了一床薄被,在贵妃榻睡下。直到申时才悠悠醒来,夏晚几人都已经将衬裙做好放在桌上了,她随便吃了些东西,拎着红木箱子便从后门出去。平南王早些年战功赫赫,驻守边疆多年,直到大儿子成年后才接替了平南王的职责,让王爷和王妃得以回到京城老家休养生息。王府离相府不远,只顺着昌平坊走了两刻钟,便瞧见两扇辉煌的大门。廊下全都挂上了红纸金字的琉璃灯,虽还未点燃蜡烛,但阳光照射,流光四溢。就连门前那几颗凤凰花树,也绑上了玉坠,朱红流速璎珞随着风打转,好看极了。这可比她嫁给祝武宣那日,相府和贺兰府的布置要好得多。贺兰家甚至连亲朋都未宴请,到了时辰,拿盖头往她头上一遮,一顶花轿便送出了门。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户人家新纳了妾,连仪仗都抠抠搜搜的。贺兰芝跟着下人进去时,不由得四处多看了看。平南王妃姜氏此刻正与喜婆在闺房中商议明日婚宴的细节,忽然听见丫鬟禀报:“王妃,青丝坊的贺兰姑娘来了。”姜氏听到这名字,眉头微微一皱:“不见,让她回去吧。”哪个祝家长子?丫鬟正要出去回禀,端坐在梳妆台上的苏卿喊道:“等等。”苏卿对着镜子一边佩戴耳坠,一边说:“母亲,她既然已经上门了,那便看看吧。”三日前的事情,姜氏到现在都还没释怀。她嘴上说要砸店,但其实只是嘴上出口气罢了。为了让女儿苏卿的婚事能准时举行,姜氏不得不去给尚宫送了不少礼,才让她答应帮着给苏卿私制嫁衣。只是明日就到了出阁日,宫里却没什么消息,她这会儿正急得上火,想与喜婆商讨要不要将吉日推迟。姜氏眉头压眼:“嗯,让她进来吧。”贺兰芝一进屋内,便给姜氏行了大礼:“王妃贵安,贺兰不辱使命,将嫁衣带来了。”“嗯,打开看看。”姜氏早就不抱希望了,尚宫局都没消息的事儿,区区一个民间绣坊能有多大能耐。可当第一件霞帔从红木箱子中拿出来,她目光就挪不开了。霞帔纹饰是京都最流行的凤云纹,却绣得简约大气。霞帔后面坠着珍珠流苏,霞帔坠金丝镶玉。“这……”苏卿愣住了,连耳饰都来不及试戴,提着裙摆便走了出来。贺兰芝唇角勾起一抹笑:“苏小姐要不要上身试试,倘若尺码有不合适的,我也好今夜拿回去改改。”“好。”丫鬟们上前替她更衣,苏卿高兴得喜不胜收。传统的马面裙和圆领袍料子都比较厚实,贺兰芝生母担心她成亲时是夏天,便用蚕丝纺了较为轻薄的料子制作中衣和圆领袍。不然一套婚服穿下来,层层叠叠得有些厚。若是冷,在外面加斗篷就是。“母亲,这嫁衣真好看,腰身也很合适!”苏卿满意至极的原地转了转圈,裙摆微微荡漾,用流光溢彩来形容也不为过。就连姜氏也难得露出了笑容:“真是难为你了,短短三日就能做出这样完美无缺的嫁衣。”贺兰芝自然不敢说其实这是自己穿过的,会触人家的霉头,虽然她只穿了两个时辰就脱下存着了。她抿嘴一笑:“之前有位夫人也在青丝坊订做了嫁衣,我们实在别无他法,在那件嫁衣的基础上,改了每件衣服的刺绣纹样和霞帔。”姜氏缓缓点头:“那,那边可着急要?”不能因为他们平南王府需要,就坏了别人家的喜事。贺兰芝只能硬着头皮,扯着嘴角道:“王妃放心,那户人家是提前三个月订做的,时间来得及。”姜氏这才放心,她给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们才给贺兰芝搬座椅倒茶,以待客之道相处之。“也怪我,陛下赐婚的旨意到了之后,我便应该早早准备的。”她有些后悔。苏卿撒着娇道:“娘,这哪里能怪您呀。是府里的绣娘不成器,好生生的忽然病了,不然时间肯定来得及的。”“就你嘴甜。”姜氏笑呵呵的,屋中气氛喜庆融洽。苏卿是平南王幼女,自小就与父母分别,独守在京城里。或许是当今陛下怜惜她,在今年春闱后,将她赐婚给太常寺少卿。太常寺主管祭祀,虽然是个没有实权的职位,却是极被陛下看重的。贺兰芝在王府用了茶水点心,又跟姜氏闲聊了一会儿,瞧着日头西斜,她这才告退。“王妃,时候不早了,民妇告退。”姜氏这才想起来,轻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剩下的银子倒是忘记给你了。”
丫鬟们取来钱袋子,里面沉甸甸足有六十八两银子。“这衣裳原只需五十两银子,不过既然我女儿喜欢,那便多赏些,数字也吉利些。”姜氏更是从发髻上取下一只蝴蝶簪放在她手中,“这是你应得的。”贺兰芝眼底藏不住笑意,抱着那一袋银子乐不可支:“多谢王妃,王妃真是个心善的好人。以后如果来我们青丝坊制衣,我们一定以您为先。”“你太客气了。”平南王妃的赏赐可比金银值钱多了,将来贺兰芝倘若有事想要见姜氏,还可凭借这支簪子当作敲门砖。姜氏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婚宴请柬,我早已派人送给你婆母了。如果你明日不忙,可以跟你公公婆母一同前来参加我儿的婚宴。”请柬是前些日子发出去的,这时候自然也不会再多加一张,所以姜氏想要让贺兰芝跟祝李氏一块儿来。贺兰芝想着祝李氏这时候还在禁足,多半会是祝成海或祝奶奶过来,便摇了摇头:“婆母身子抱恙,明日可能来不了,民妇也要在宅院中好好伺候婆母。”这自然是婉拒的说辞,她有了这笔银子,更想抓紧时间为一月之期的赌约作准备。“啊?病得可严重?”姜氏关切问。贺兰芝微微摇头:“只是寻常风寒罢了。”姜氏和祝李氏两人的丈夫在朝堂上都是堂堂一品大员,两家逢年过节也有走动,但都只是礼貌,并无过多交集。再说现在王府要办喜事了,也怕祝李氏的“病气”冲到王府,所以只是寒暄了几句,便让丫鬟送贺兰芝出府门。夜色已经悄然降临,贺兰芝十分豪气的去酒楼打包了二十多道菜,让酒楼的小二替她拎回去。这时辰正好是酒楼生意大好的时候,又来了这一笔大单子,跑堂的小二腿脚都要冒出火星子了。“这位女客,还请楼上雅间稍作片刻,小的这就去让厨房做快点。”贺兰芝也不着急:“嗯,你去忙吧,我自己上楼就行。”这家酒楼生意火爆,一楼大堂已经人满为患,二楼许多雅间也满了。忽然,贺兰芝透过窗户纸,看见有一间雅间黑灯瞎火的,似乎没有人在。她便推开了房门进去。雅间隔绝了外面大部分嘈杂的声音,不过她在桌子上摸索了许久,都没摸到火折子。她只好无奈放弃,坐在草席上等候小二上楼叫她。忽然,门口响起了脚步声。贺兰芝以为是小二来了,但她转念一想,伙计才刚去不到一刻钟,二十多个菜哪有这么快就炒完的。本以为那几人是路过,没想到小二却将他们领到了雅间门口。“客官,这是您预留的雅间,按照您的吩咐,没有点蜡烛。”小二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贺兰芝惊觉这竟然是别人的。眼看着房门就要打开,她正准备起身给他们道歉时,忽然一道清冷如秋日凉风的声音道:“你下去吧,一个时辰后再上菜。”【谢无痕?】【他怎么会在这儿?!】酒楼虽只是个吃饭的地方,但也会养些歌姬舞姬,只要客人有需要就能安排。总之这儿就不是谢无痕一个和尚该来的地方!谢无痕眼角微微抽搐。她怎么在这儿?下属见谢无痕一直不推门进去,出声问道:“主子,是有什么异常么?”“没有。”就在房门打开的一瞬间,贺兰芝飞速蹿到了屏风后,屏住了呼吸。房内烛火通明,谢无痕摘下了帽子,露出头顶的九道戒疤。“主子,属下在关外已经查到了祝家长子的消息。”【祝家长子!】贺兰芝惊诧不已差点叫出声来,她慌忙捂住了嘴巴,才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祝武宣不是已经死了么,他们口中的祝家长子究竟是谁?!祝家?谋反?“听线人报,在关外与武国交壤的地界,遇见了与他相貌一模一样的人。”下属冷剑如实汇报道,“这段时日,与武国那边的人接触频繁。”谢无痕心底冷笑:“好一招金蝉脱壳。”“主子,属下有一事不明。”冷剑说,“祝成海如今在圣上面前格外得宠,祝武宣为何还要去勾结武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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