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她病着这几日,都是闻人蔺亲自给她上药的吗?
赵嫣想起了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手足亲情,太傅又怎会懂”,似是明白了什么。
赵嫣示意流萤,又朝候在殿外的李浮道,“你差人去告诉肃王,就说这药旁人不会使,劳他亲自过来看看。”
李浮领命退下,不稍片刻便擦着汗快步归来,皱眉回禀道:“肃王说,这药不会使就扔了,他忙着沐浴,没心情陪殿下。”
赵嫣下榻,吩咐道:“掌灯去龙池。”
流萤看着她还白着的面容,心疼道:“殿下大病初愈,实不该操劳奔波。有什么事,请交予奴婢去做。”
赵嫣扶额缓了缓,微微吸气道:“你知道的,有些事只有我能做,也必须去做。”
汤池殿中灯火明亮,闻人蔺果然泡池中,双目轻阖。
他没有束发,极黑的发尾顺着肩背飘散在池水中,宛若浓墨晕染开。没有那些碍事的花瓣阻拦视野,只见水波澄澈,从胸腹紧实的沟壑延伸往下,池中景象一览无余。
赵嫣呼吸一窒,将目光稍稍移开,半晌,又坚定回移。
她坐于池边小榻上,单手托着下颌蹙眉,寻思着如何开口,便听闻人蔺疏淡的嗓音传来:“有话就说,别打扰本王清净。”
他先开口,赵嫣反而宽心了,原本没头绪的腹稿也豁然开朗,清晰涌现于唇边。
赵嫣的声音还带着些许病后的沙哑,柔而不怯,“还有,我不该说肃王不懂手足之情。”
闻人蔺宛若入定,未有丝毫回应。
赵嫣想了想,这回声音轻了许多:“我不听话,性子硬,自小便是如此。没有人教我如何撒娇……”
她似乎耻于剖析自己,很快止住了话茬,抿唇别开了视线。
闻人蔺从那句“没人教我如何撒娇”开始,便睁开了眼,隔着晃荡的水波注视她。
“过来。”
他抬手,臂上的水珠哗啦连成线滴落,搅碎一池平静的光。
赵嫣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搭理自己了,是以听到这低低沉沉的两个字,还有些怔愣。
眨了眨眼睛,她终是起身坐于闻人蔺身边,将双足浸入汤池热水中。
那晚跑了太远的山路,脚后跟有些破皮磨损,被热水一刺激,又痛又痒。赵嫣吸了口气,蹙眉抱怨:“白天还未上完药,肃王就跑了。”
“本王若不走,怕忍不住弄死殿下。”
闻人蔺抬手在她恹恹的眉间按了按,话虽可怕,语气却并不威严,“殿下如今是太子,不妨养几个裙下之臣,入幕之宾,让他们替你做去。”
譬如周什么,张什么,裴什么,还有那个东宫卫统领……甚至是,连正经女人都算不上的柳姬。
赵嫣作势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此种可能,才在闻人蔺幽沉的目光中道:“有肃王一个足矣。”
闻人蔺抱之以嗤,对这番拙劣虚假的答案无动于衷。
“肃王永远是我的第一选择。”
赵嫣映着水波的面容脆弱而美丽,带着几分小公主的骄矜道,“肃王不愿,我再找他人替代。”
这回,闻人蔺看了她许久。
“殿下不妨试试。”
他睨目,眸底荡碎水光,辨不出情绪。
“那就请肃王,别给孤尝试的机会。”
赵嫣手指紧紧抠着玉雕的池沿,俯身侧首,仔细分辨着闻人蔺脸上的神情。
烛光影绰,满池涟漪如同心绪起伏,在沉默中回归悄静。
赵嫣不知道闻人蔺能为她退到哪步,许多事总归还是要靠自己。
回到殿中,赵嫣取出先前柳姬所绘的呈图展开。
以赵元煜外强中干的性子,此时必如惊弓之鸟,多半以假路引凭证改头换面后方敢潜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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