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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邵仲上任后不止升过一回堂,可不是这家的牛掀翻了那家的摊子,就是那家的混小子撞坏了这家的门,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县城里颇有些闲着没事儿干的百姓一听说邵县令要升堂,就跑得比兔子还快,每回上堂,外头总能围个几十人,案子断得好不好且不论,一个个都冲着堂上的邵仲指指点点。
“哎哟喂,这大人果真生得比女儿家还好看。”
“可不是,难怪我家那婆娘整日盯着衙门,一有动静就往这边钻。”
“……”
听说今儿有杀人的大案子要审,一众百姓早早地就把县衙大门围得水泄不通。邵仲却也不急,还派了几个侍卫把城里的大户请了好几个过来,这里头自然就有云老爷。
打从早上一起床,云老爷的眼皮就一直在跳,心里头便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不一会儿,就有县衙的侍卫请他上堂。云老爷的心里顿时开始打鼓,想开口回绝,又生怕愈发地引得邵仲怀疑,犹豫了一阵,终究还是换了衣衫出了门。
到了大堂上,才发现来的不止他一个,心里总算稍稍安定了些,赶紧挤出笑容,客客气气地朝面前一派肃穆的中年男人打了声招呼,“孙老爷也来了。”
孙老爷半眯着眼睛瞧了他一眼,微微颔首,低声回道:“听说还请了张家老太爷跟城北的郭家老爷,这架势可真不小。云老爷可曾听说是什么事儿?”
云老爷皱起眉头作茫然状,“大早上才起来就被请了过来,却是半点消息也没听到。莫非孙老爷听到了什么动静?”
孙老爷捋须笑了笑,摇头道:“老夫也不清楚,左右一会儿邵大人就要升堂了,我们也不急着这一会儿。”说话时,他们口中的张老太爷和郭老爷也到了,这四人都是城里呼风唤雨的人物,难得齐聚在一起,难免一阵寒暄。
到了巳时初,外头一声鼓响,尔后衙役们鱼贯而入,邵仲穿着一身绿色官袍威风八面地踱进堂里。他皮肤白,年岁又轻,五官俊秀体型修长,一双眼睛更是幽黑深邃,仿佛能直指人心。这么随随便便的一整饬,倒把这身鹌鹑绿的官袍衬得十分英挺,让人不忍逼视,反正云老爷偷偷瞥了他一眼,顿觉心里发虚,再不敢多看一眼。
衙役们忽然发出“威武——”的低吼,云老爷脚下一软,赶紧扶住一旁的太师椅,一屁股坐在了上头。身旁孙老爷见状,眼睛微微一眯,目露不屑之色。邵仲也瞧见了,客客气气地请他们四人落了座。
“想来诸位都已多少听到了些消息,今儿本官升堂要审的是桩大案子。”邵仲的嗓音清清冷冷,仿佛夏日里的山涧清泉,潺潺地淌过,浇得人浑身透凉。他说到此处,故意顿了顿,目光在众人身上慢慢地扫过一遍,尔后才道:“昨儿晚上,烟柳巷出了人命案子,死了个叫做娇红的□。”他说话时,故意朝下首四人不停扫视,见他们皆是一副惊诧不已的模样,暗暗冷哼了一声,嘴里却让衙役将常安传唤了上来。
“把你昨儿晚上瞧见的、听到的,一一道来。”邵仲的语气很是平缓,仿佛此事与他毫不相干。大门外围观的百姓却是有人认得常安的,自然晓得他的身份,见他竟然是此命案的证人,难免诧异,忍不住低下头交头接耳,小声地交换着自己的看法。
“是——”常安朗声回道:“昨日梁侍卫大婚,衙门里的朋友都去喝喜酒,大人不胜酒力遂先离开,余下的众人直到亥时才散了场。因大人怕大伙儿喝多了闹事,事先叮嘱属下仔细看着,定要把众侍卫送回衙门安置妥当,故属下领了十来个衙役一直在梁侍卫大门外候着,预备送大伙儿回去。谁料孟轩却不肯,非要去烟柳巷寻他的相好娇红,属下领了几个人去拦,不止没拦住,还被他狠狠教训了一通,都受了伤。孟轩勇武,属下等人不是他的对手,无奈之下,只得让人远远跟着,属下先送了诸位侍卫回衙门,尔后才急急忙忙地赶去烟柳巷。谁料才进了巷子,忽地听得那娇红的院子里传来一声惊叫,说是杀了人。属下赶紧领了人冲进去,就瞧见那娇红满身鲜血地躺在床上,胸口正中一刀,已然气绝。孟轩则醉醺醺地躺在地上,人事不省。”
他这话一说出口,不论是下首的那四位,还是门外的诸位百姓,顿时就炸开了锅。谁也没想到邵仲今儿这般大张旗鼓,审的居然是自己的侍卫。也不知他到底是打算包庇凶手呢,还是要大义灭亲?
大堂上喧闹了一阵,直到邵仲重重地拍了一声惊堂木,众人这才一滞,屋里立刻安静下来。邵仲沉着脸朝众人扫了一眼,冷冷问常安:“你说孟轩打了人,可有证人在?”
常安忙回道:“都在外头候着。”
邵仲遂传召众人上堂。很快的,便有五六个衙役一身狼狈地相互搀扶着上了堂,虽说不至于断手断脚,但脸上胳膊上却明显有许多淤青,乍一看,甚是吓人。邵仲又仔细询问了他们一番,愈发地确定了孟轩发酒疯大打出手的事实。
诸人看到此处,心里头忍不住案子琢磨,只怕邵县令是要大义灭亲了!
尔后邵仲又传召了娇红身边的两个丫鬟上堂。那俩丫鬟都不过十五六岁,一个叫小绿,一个叫小蓝,相貌平庸,胆子也小,几乎是被人半拖着上了堂,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邵仲倒也有耐心,仔细问起昨晚案发的经过。那两个丫鬟却只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围观的百姓都急得想骂人了,邵仲却还慢条斯理地继续套着话。那两个丫鬟见他面色温和,一旁的衙役们虽瞧着吓人,却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总算缓过些神来,壮着胆子小声回道:“昨儿晚上李嬷嬷说小姐累了,不需我们照顾,所以奴婢两个早早地就回屋歇了,并不曾晓得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她二人的神情并不似作伪,邵仲却还放心,又仔细追问:“你们昨儿晚上最后见到娇红是什么时候?”
小绿想了想,小声回道:“天将将黑下来,奴婢两个伺候完小姐洗漱就回去了,怕只是酉时初。”
“可曾见了屋里有什么不妥当的东西?比如刀啊,剪子之类?”
小绿摇头,“小姐不爱做女红,只有奴婢和小蓝在屋里做些绣活儿,剪子都在我们房里。”
邵仲总算满意了,朝一旁的侍卫挥了挥手,便有人扶着那两个丫鬟退了下去。
尔后再押上来的则是院子里的李嬷嬷,也就是昨儿晚上大声喊着杀人的那位。
那李嬷嬷年岁并不大,约莫四十出头,模样倒也周正,就是一双眼睛太过灵活了些,一上来就东张西望的,透着一股子狡猾劲儿,让人瞧一眼就心生不喜。云老爷瞅着她,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好的想法,一口血气顿时涌上来,险些没把他给弄晕了,脑袋上仿佛有个榔头使劲儿地敲,疼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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