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仍然不肯松:“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七岁稚儿。”
实则真动了心思,又紧接着问道:“都这么大了,可学过四书了?”
冯喜安点点头,孙夫子不听她一面之辞,随即逐个抽背,冯喜安从容应对,孙夫子捋了捋胡须,露出一个好脸色:“不错!跟我进来罢。”
这无疑是初步认可了喜安,接下来还需要加以细问,冯喜安前脚被领进去,冯玉贞后脚想跟上,一只手臂适时挡在她身前。
“夫人,”男子声音温润,却不容拒绝:“家父不喜无关人等在旁。”
冯玉贞险些撞上他,她急急停下脚,只见身旁出手的男子岁数应当不算大,朗目疏眉,身形高瘦,身着牙色长衫,手里擎着一把折扇,风度翩翩。
他同孙夫子一齐出门,可未曾出声,以至于冯玉贞都忘却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听他所言,估计是孙夫子的儿子。怪不得方才那个哭着出来的男孩父亲也站在门口,原是一条死规矩。
她伸长脖子又向门里望去,喜安已经随着孙夫子走入了屋室,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冯玉贞说不上的低落:“那……我只能在这儿候着吗?”
说罢,俄而抬起眼,湿漉漉的杏眼直直望着对面的男子,颇有些恳求的意味。
“夫人见谅。”
孙嘉良偏侧过脸,不去看她,轻咳了一声清嗓子:“还望夫人放心,喜安聪颖,家父实则已然看中了她,只是有心多问两句。”
他移步进门,回头对身后的女人道:“反正是板上钉钉的事,不若由我带夫人于这书院里逛一圈罢?”
“麻烦您了……孙先生。”
冯玉贞神情明显放松了一些,不想刚刚似的紧绷着。
孙嘉良语气温和,领着她步入回廊,略微低头,与她说话:“夫人不必客气,我算不得什么先生,不过凑巧有些闲空,来此地帮忙。再说我尚未及冠,当不得夫人一声尊称。我名嘉良,直呼名便好。”
尚未及冠?冯玉贞有些诧异,粗粗一算,这人至少要比她小七岁,一时间哭笑不得。
踏出苍翠藤蔓攀爬其上的回廊,眼前豁然开朗,朗朗的读书声随之传入耳中。
两人下意识放轻步伐,不欲打扰他们,逐渐并肩而行。
走到左侧第一个屋子,房门禁闭,窗户被打开了一条缝。孙嘉良解释道:“里面的三位均为举人,来年参加春闱。”
再往前走的几个屋子里,依次是秀才、童生、还有未开蒙的幼童,各有一位夫子正在教学。
两人不知不觉便绕了一个圈,回到原点,见孙夫子和冯喜安就站在门口,冯玉贞赶忙快走两步上前。
“夫人,”孙夫子面上带笑,低头看向喜安的目光又惊又喜,眼角堆积的细纹都深了不少。
孙夫子问道:“夫人,喜安不愿说,敢问她的蒙童先生是?”
蒙童先生不就是“李熙”——崔净空吗?冯玉贞顿了顿,以免节外生枝,歉意回道:“他是个秀才,同我们说归乡种地去了。”
“原是如此……”孙夫子很有些遗憾,但思及冯喜安惊人的天赋,遂正色道:“夫人,我欲图收冯喜安为我的关门弟子。”
冯玉贞喜出望外,忙拍了拍女儿的肩头,将她推到身前,冯喜安脆声道:“谢谢夫子!”
心里牵挂了好几个月的事总算顺利落地,冯玉贞踏实许多,回程时都哼起了歌。
翻过一座拱桥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便回了家。
冯玉贞打开门,却和女儿一般,只得停住,望着庭院里的景象,很有些愣怔地站在门口。
她为了尽早去书院,院子里很多物件至今没来得及好好收拾一遍,譬如周姓户主竟然将一个陈旧的衣柜撂在了院中央,也不说替她们搬了。
她力气太小,一个人抬不动,便撂在了哪儿。然而不过出去一上午的功夫,院子已经打扫干净,一片落叶也无,角落里堆放着乱七八糟的物件。
这是谁干的,看成一目了然。
可是冯玉贞没心力去顾及崔净空蠢蠢欲动的行径,回家后便列出几条要加紧购置的东西。约定两日后上午去启知学院,她得准备好拜师所需的束脩。
冯玉贞思及孙嘉良那时跟她说的话,原来大部分学生都住在书院中,旬假时才可以出来透透风。
她问道:“安安,日后你是要睡在书院,还是如今日一般两地互访?”
冯玉贞当然还是想让女儿在家里睡,喜安再怎么聪明终究还是个七岁的孩子,又有女扮男装的秘密,她如何也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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